甘孜日報 2024年05月10日
◎章銅勝
小巷應該是又彎又長的,彎曲盤桓在小城、老鎮(zhèn),或是古老的村落里。每條小巷,對于你,不管是否熟悉,它都是別有風情的。
我曾經迷戀在小巷子里漫步的感覺,穿千層底的布鞋,走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曲曲拐拐,一個人慢慢的走進巷子里,像走進了漫漫的時光通道,走進了煙火迷離的生活深處。
小巷是一個進口,當你從外面的世界走進它,你會朝它不停地張望,你想在巷子里看個究竟,想要探究深藏在巷子深處的東西,探究那些掩藏在高宅深院和斑駁光影里的悲與歡、聚與散、愛與恨。你也會在小巷里的漫步中陷入深思,想著那些原本與你無關的東西,你想窺探的秘密,可能只是你希望知道的另一種存在的意義。
獨自在小巷里漫步,宜在雨后。此時,雨已經停了,云層變得薄而透亮,在小巷里抬頭望去,偶爾還能看到遮住巷口的一小塊瓦藍的天空。那片瓦藍的天空,是小巷最明朗的出口,看著那個方向,你心坦然,你不會再擔憂會迷失自己,你在小巷里安之若素地徜徉。
巷子里,墻上殘留著雨跡,影像斑駁的記憶像一幀水氣泱泱的潑墨寫意,墻根的青苔和蕨類植物,在雨后異常翠綠、清新。此時,朝向巷子的窗戶關著,門虛掩著,屋里的人聲時或傳來,一兩聲的犬吠過后,巷子里反而更顯安靜。
屋檐上的水滴還在不停地滴落,落在檐前的水圳里,叮叮咚咚的聲音,被水圳里的喧嘩所淹沒。水聲在雨后的清涼里顯得異常單薄。而我,更像是一尾在清涼的巷子里游動著的魚,在從巷子上空灑下的明亮光線里,我的目光撫摸著墻上水墨的淋漓和苔影的蒼翠,在巷子深處的古意蒼然里,我迷失了方向、時空和自己。
戴望舒獨自在雨巷里漫步時,遇見了那位撐著一柄油紙傘、結著丁香一樣的愁怨的姑娘。于是,雨中的小巷就變得深情而又詩意迷離了。
深情的小巷,也是無奈的。一個春雨初霽的清晨,陸游在臨安一處深深的巷子里醒來,推窗而望,巷子空空,小樓孤寂,昨夜的雨是涼的,今晨的空氣也是涼的,他的心情也如瓦上泠泠的水珠般透明沁涼,盈盈欲滴?!百u杏花嘞—”,一聲清脆的女聲傳來,他知道杏花已在風雨中飄落,春天也在深巷中漸行漸遠了,他寫下了“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落寞,曾經的閑作草和戲分茶的心情也遠了,他笑自己誤把臨安作京華,就有了“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的想法。
陸游的小巷里,藏著杏花飄落的點點輕愁和世事的薄涼。
在小巷子里漫步,借以消磨無聊的時光,最好是在冬日的清晨。太陽剛升上小巷里最高的那株古木的樹梢,光線已經斜斜地穿過墻頭和巨大的樹影,一絲一縷地在小巷中交織,照亮了向東的半邊窗戶,照亮幾個調皮地跑來跑去的身影,也照高了站在燃起紅泥小火爐前煮水炊茶的老人的臉,陽光中,一縷淡藍柴煙,煊染得小巷溫暖如斯。
一條小巷,就是一道人間的風景。
小巷還是個通道,顧城邁進了小巷深處的絕望情緒里,再也沒有走出來,那是他的悲哀。他在短詩《小巷》里寫道
“小巷/又彎又長/沒有門/沒有窗/我拿把舊鑰匙/敲著厚厚的墻”。
對于一直堅持唯美的顧城來說,那條深深彎進詩人生命的小巷過于幽深閉鎖了,以至于沒有了門和窗,手中的一把舊鑰匙,又怎能敲開那樣一堵厚厚的墻,厚厚的絕望呢。
顧城沒有看到小巷里的人間煙火,沒有看到雨后、清晨小巷中的熱鬧喧嘩,他永遠錯過了那些小巷里的美好。
小巷無言,仍然彎曲盤桓在小城、老鎮(zhèn),或是古老的村落里,它包容著每一個走進,又走出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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