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02月09日
◎王朝書
陶老板,不是小板場村人,也不是瀘定人。先生不認識。先生只見到過他的姐姐。不過,陶老板和村里人,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故而,本文離不開他。
陶老板,邛崍人。年齡比我稍長。“邛膽大”,這是村里人對邛崍人的總結(jié)。陶老板,就是這樣一個膽大的人。10多歲,不安于貧窮的他,開始做生意。那時,邛崍酒生意正好做。目睹了酒老板們在飯桌上豪賭的陶老板,決心成為富人。他的第一桶金,是在阿壩州挖到的。上世紀末,阿壩州九寨溝剛被人知時,牦牛肉生意爆紅。陶老板帶著老婆、孩子,在那里吃苦耐勞,掙了10多萬元。他不甘心,那么辛苦,卻沒有大富。他和另兩個朋友合伙,到甘孜州來尋找商機。那時,甘孜州只有寥寥幾家做牦牛肉加工生意的。前景廣闊。陶老板和朋友在國道318線瀘定段沿線考察后,決定在我父母所在的地方,建廠,賣牦牛肉。
陶老板和他的朋友到瀘定投資時,我在家度暑假。一度,和他們有交往。那時,他們剛到陌生地方需要朋友。而我也想和第一個到小板場村來投資的老板交好。那時,我還沒和老板有過深度接觸。只想著老板來了,從此后,村里人就有機會擺脫貧窮,過上好日子了。
貢嘎山牦牛肉廠,開始修建了。小板場村人,成為工人。從那時起,陶老板的人生就和小板場村人聯(lián)系著。
修建廠子時,陶老板按當時瀘定建筑工人的工錢給村里人結(jié)了工資。對此,所有人都沒意見。我也沒覺得有何不對。廠子建好了,設(shè)備買回了,牦牛肉廠開始運行了。此時,陶老板需要和村里人簽訂長期工資協(xié)議了。多少錢一個月?陶老板提出800。當下,我反對。我說,太低了。那時,我每個月工資大概3000多,近4000。在我想來,村里人不說達到我的工資水平,至少應是我工資的一半。可陶老板對我說,要知道,村里大多數(shù)人家,每年只有5000元多收入。他給出的工資,已經(jīng)可以讓來做工的人不窮了。陶老板的回答,我竟無言以對。就這樣,陶老板和村里人簽訂了長期用工合同。和我父母簽訂了15年的租房合同。每年,給我父母的租金是1萬元。對此,陶老板的說法是,將來,他走了,他的廠房要給我父母。那時,我父母平白地得了廠子。每年,就可以收高租金了?,F(xiàn)在,我的父母對廠子沒有財產(chǎn)權(quán),只有土地所有權(quán)。所以,1萬元,不少了。且,我父母可以挨著他的廠子做生意。每年,至少可以收入4、5萬元。在村里,我們家就是最富裕的了。直覺地,1年1萬元租金,且長達15年,父母實在虧,但我無法辯駁。畢竟,生意就是討價還價,沒有規(guī)定,該給多少。那不是單位發(fā)工資,有依據(jù)。且,我的父母對此接受,我也沒法。
用工合同、租房合同都簽了。貢嘎山牦牛肉廠正式營業(yè)。小板場村有近10個年輕人進了廠。瀘定其它村的年輕人來了些。此外,廠里的工人就是陶老板家鄉(xiāng)的邛崍人了。
生意爆紅。牦牛肉廠開業(yè)后。據(jù)在廠里做過工的小琴講,起初,她們切肉,每隔幾天就要換一次菜刀。買牛肉的游客太多。肉,切不過來。牦牛肉廠最好吃的是,煙熏和現(xiàn)鹵的牛肉。這些肉,都是客人稱了后,現(xiàn)切的。小琴說,到下午時,手都抬不起來了。生意最好的時候,陶老板每天裝錢,用的是蛇皮口袋。他終于和曾經(jīng)眼見過的邛崍酒老板一樣了。
15年過去了。陶老板的牦牛肉店還在。不過,先生我們回村時,經(jīng)營牦牛肉廠的是他的姐姐。陶老板早已去做房地產(chǎn)了。
今天,先生、我、小琴一起轉(zhuǎn)路時,小琴想起她在牦牛肉廠打工的經(jīng)歷。我則想起了陶老板。
我對先生說,陶老板到村子后,實現(xiàn)了他的夢想。而村里在他那里做工的人并沒有根本改變原來的生活。包括我的父母。
我一個侄兒還在牦牛肉廠上班。他在那里已做了10多年了。他是村里最長時間在牦牛肉廠做工的。
據(jù)小琴講,村里,最初去牦牛肉廠的全是女的。她們每天切肉、賣肉。大約一年后,漲工資了。有1千多。小琴辭了職。她自己做生意。小琴之后,也有人陸續(xù)辭職。當然,有人辭職,也有人進廠。在進進出出中,牦牛肉廠工人工資,陸續(xù)上漲。不過,漲幅不大。先生我們回村時,牦牛肉廠普通工人每月工資2500元,年終時,有獎金。大約2000多。
牦牛肉廠,和工人的雇傭關(guān)系是松散的。工人可以隨時走。工資隨時結(jié)算。廠子,沒有“五險一金”。在牦牛肉廠做工,其實,只比種地稍微好些。凡能找到更好的門路,都不愿去那里。陶老板也清楚,凡到他那里去的,是村里最沒法的。
我侄兒在牦牛肉廠做了10多年,是因為,大約做工3、4年后,他得到了一個機會。那時,牦牛肉廠的做肉師傅及管理層,因待遇問題紛紛離職。陶老板看上我侄兒勤勞、年輕,有意栽培。我侄兒也抓住這次機會,學習鹵牛肉、煙熏牛肉等做法,一躍成為做肉師傅。每月工資5000元。
5000元,在村里算是高收入。據(jù)我所知,除開大車的人家外,一個月有5000元的,村里只有兩三戶人家。我侄兒一家,按理,在先生我們回村時,應有別墅。但,回村后,我們看到,侄兒在村里僅有一座造價幾萬元的舊房。他的錢,投到邛崍的房產(chǎn)上去了。
陶老板在牦牛肉廠掙到錢后,轉(zhuǎn)行做房地產(chǎn)。他勸侄兒買他的房。侄兒算了賬,好像賺了。就這樣,他將從牦牛肉廠掙的錢,又轉(zhuǎn)到了陶老板手里。
先生我們回村時,陶老板又回到瀘定來做房地產(chǎn)。不過,我們沒再見過面了。
今天下午,先生我們轉(zhuǎn)路時,遇到侄兒。他開著車,從牦牛肉廠下班回來了。高興地和先生我們打招呼。
他走后,我對先生說,牦牛肉廠來了這么多年了,可村里卻沒有一戶人家,是借由它而富裕了的。即便我的父母,靠著牦牛肉廠做生意,可近20年了,父母掙的錢,頂多40萬。他們掙的錢的總數(shù),可以計算。也就是說,過去的20年,父母每年平均只掙到了2萬多元。2萬多元的年收入,僅能讓父母生活寬裕些,無法抵抗風險。如果,我的父母生病,依靠的依然是孩子。
先生說,陶老板和村里人,就是一個資本的故事。陶老板盡管沒讀過多少書,但他卻很精明。他精確地計算了各種成本。將他的成本,控制在最小范圍內(nèi)。所以,他不賺錢是不可能的。不過,他的賺錢是否合理,該在什么范圍內(nèi),這需要社會整體設(shè)計時,進行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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