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07月02日
◎鮑安順
我站在溪水畔觀看,那河谷里沒有橋,鋼絲索牽引渡船來來往往,東邊有孤零零竹樓上的少女在眺望,看著西邊小鎮(zhèn),還有小鎮(zhèn)上的人影和房屋。
夕陽最后一縷耀眼的光芒在山谷里淡去,幻化出緋紅云霞的如煙縹緲,籠罩在金色余暉里的山崖,留下慢慢變淡的朦朧色調(diào),星星隱約依次地出現(xiàn)在夜空,月亮也掛在天邊。此時,燈火漸次亮起來,在竹樓,在夜幕降臨了的小鎮(zhèn)上,昏黃朦朧,煞是溫暖。
竹樓上的姑娘,在晚風(fēng)吹散余熱時,聞著蛙聲、蟲鳴、夜鶯婉轉(zhuǎn)的啼叫,看著夜色朦朦的山谷,她內(nèi)心躁動,那臨窗而立的微笑,沐浴在躁動的晚風(fēng)中,讓我感覺到她的快樂和渴望,那種難以忘卻的記憶,是幸福的,也是享受的。
竹樓旁,梔子花開,瓜果地和菜畦,也在燈光里隱隱約約。我拔了一根狗尾草,銜在嘴中,躺在山坡柔軟草地上,仰望夜空一輪明月,看輕薄的云朵含蓄地籠罩天空的星星,那浸入心扉的暖意,就像竹樓上的少女,她那面紗若夢的微笑,一閃一閃,迷離了我目光里的星星,我感覺那些星星,正圍著月亮媽媽在鬧呢,淘氣有趣,像夜風(fēng)里婉轉(zhuǎn)的精靈。
那天,太陽落山后暑氣未消,竹樓里就搬出桌凳在門外吃晚飯。吃飯時,她就坐在我斜對面,她的左邊是她母親,我的右邊是她父親。
她爸爸喝口酒后,讓她使勁兒睜大眼睛找天空牛郎織女星,還有月亮里的嫦娥和玉兔。她母親目光一閃一眨的,唱起了一首兒歌:“你是天上渣渣,地上花花,掉下來變成了大傻瓜瓜……”那是孩子們奶聲奶氣的童謠,可是她媽媽笑著唱著,偶爾拍打著扇子驅(qū)趕蚊子,還不經(jīng)意地看我一眼。我說,山里的夜好靜呀,不像山外,無憂無慮的孩子們,在月光下聚在一起玩嬉戲、捉迷藏、斗蛐蛐兒、講故事,好玩的事太多了。她父親說,我們的女兒也能唱童謠,數(shù)星星,還可以看書呀!
她聽了,面色天然素雅,少女嬌嫩的羞色里,夾帶野花清香,彌漫山野空氣的清甜,像風(fēng)輕柔緩適地吹來,誘人而迷戀,讓我體會到原汁原味的嗅覺感動,像在炊煙裊裊、花香豐盈里蕩漾的兒歌與鳥語,像農(nóng)諺俗語里難忘的童話記憶。她突然說:“我是翠翠,不是作家沈從文筆下的翠翠,我是我自己,一個熱愛繆斯的翠翠。”當時,我是個熱衷理科的直男,從不讀文學(xué)書,更不知道翠翠是誰,甚至連沈從文是何人,繆斯啥意思,也是一竅不通。
那夜,我走出竹樓小院,去小溪邊看螢火飛舞,草叢間微弱的光,如一盞盞小小的燈在黑夜里亮著,伴著夏蟲喧嘩,在黑夜里點起螢火之夢,宛若天上落到地上的無數(shù)星星,仿佛對岸小鎮(zhèn)繁華如豆的光明與魅力。那螢火之光,點亮了那個浪漫夏夜,輕盈飛舞的,是在孤光一點點的流螢里,讓我看見花仙子般巡游而來的輕歌曼舞,像小小的燈籠,似山間綠光閃耀的精靈。
今年夏夜,我再去那河谷,竹樓早已消逝,河上架起了大橋,西邊的小鎮(zhèn)高樓林立,完全是個現(xiàn)代化城市。我非常傷感,因為我無以尋覓曾經(jīng)的燈光、笑臉、螢火。我記得,當我愛上文學(xué)時,那個竹樓上的女孩,仿佛化身成了希臘神話中九位文藝和科學(xué)女神通稱的繆斯,點燃了我內(nèi)心久違隱秘的藝術(shù)渴望。那個繆斯翠翠,比沈從文筆下的翠翠,似乎多了一份宙斯和記憶女神女兒的智慧與詩意。
多年了,我曾經(jīng)在滇池大壩一盞盞造型別致的燈光下,在眺望嘉陵江邊的閃爍燈火里,在上海外灘、紐約摩天大廈、溫哥華珠光寶氣的夜色、巴黎埃菲爾鐵塔嫵媚動人的暗夜如晝、加拿大埃德蒙頓夜晚的玻璃金字塔,還有夏日里中國激情歡騰的龍燈、泰國梵音繚繞的水燈節(jié)、耶路撒冷教堂點亮蠟燭的男孩臉龐,以及孟加拉達卡公墓用燈光寄托思親的哀悼時光,讓我的記憶被燈光所覆蓋。
年華似水,歲月流金,往事隨風(fēng)逝去。那個曾經(jīng)的山谷夏夜,讓我憑借一朵花開的時間,溫暖一生,之后的歲月我總在尋找坦然與從容,忘卻疲勞與疲憊,在溫暖的感覺里進入夏夜的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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