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06月16日
◎禾刀
這是一部游走于幻境與現(xiàn)實之間的作品,神奇而又略感荒誕。
書中濃墨重彩書寫的地名三川半,地圖上查無此地,依情節(jié)判斷,大抵是作者蔡測海老家的湘西一帶,不過又不像是全部。書中沒有具體的時間,但流淌的文字,傾泄的分明是那個被“饑餓”二字深深困擾的特殊年代。書中的人名大都很有特色,像是一個個代號。書中的主角像是村長,又像是使勁、雨、露、仁寬,或者是那個小時屁股燒傷失去生殖功能的艾中華,抑或是那個擅寫標(biāo)語的右派分子……閱讀這部作品,感覺進(jìn)入一個時空錯亂的世界。
不按正常套路書寫,這是蔡測?!叭ò肴壳钡臉?biāo)志性風(fēng)格。作為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全國少數(shù)民族駿馬獎得主、湖南省作協(xié)副主席的蔡測海,當(dāng)過醫(yī)生、記者、老師、農(nóng)民、鐵路工人等,每種社會角色,都是他努力伸向生活不同角落的一次真切地觸摸。
在談到這部作品時,蔡測海說“費(fèi)時十多年始成,是‘三川半三部曲’中繼長篇《非常良民陳次包》《家園萬歲》后的第三部”,也是“三川半”系列最厚重最扎實的一部。厚重,既因為題材本身,也因為蔡測海試圖將本書寫成湘西的風(fēng)物志。透過本書,讀者不僅能讀到一個“原產(chǎn)”于湘西的故事,還能從中體會到湘西的一草一木,一村一莊,生活習(xí)俗,以及人們的思維日常。
這個故事的主題要說也很簡單,歸結(jié)起來只有兩個字,即“活著”?;钪诿總€時代有每個時代的含義,在每個地方又有每個地方的內(nèi)涵。三川半人沒有超脫饑餓時代的陰影,大家為饑餓而奔走。女人因為饑餓而來,如右派分子的女人。女人又因為饑餓而走,如村長的女人雨。
締造三川半人活著神話的靈魂人物是村長。三年自然災(zāi)害期間,糧食嚴(yán)重短缺,村長那本來就是外地奔口吃來的媳婦雨,為了給爺倆省下口糧“跑路”了。村長是一個充滿民間智慧的人物。他收容從外地逃難來的娘仨,摻合與右派分子有小丁結(jié)合,雖說不上“兩全其美”,但至少為雙方找到了共克時艱的依靠。他不給“地主”糧食,但偷偷地在斗笠下塞了紅著。他尊重知識分子,那六個知青自第一天來到三川半起,村長就高看他們一眼。后來知青住的房子塌了,村長讓女婿使勁去救人,但那里一直就沒人死幾天后的那種氣味,依他那世故,又怎么可能不知其中底細(xì)。
村長游走于權(quán)力與世俗之間,在各種張力間努力為這個村的人尋找一塊棲息之地。他時隱時現(xiàn),有時甚至忘了他才是這個故事的主角,甚至隱隱覺得他媳婦雨的離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隱情。
這不是一部簡單寫人的作品,所有文章都有一個不同主題。蔡測海“以詞條的形式將三川半的人、事、景、物、情等分割成一個個小單位”,既可獨(dú)立成篇,又相互呼應(yīng),直到最后,萬川歸海,前面那些看似散落的細(xì)枝末節(jié)逐一被他重新歸整,找到了各自的去處。就像是先將一個個故事的零配件加工好,在最后再進(jìn)行有機(jī)組合。
蔡測海的文字靈動且富含哲理,金句信手拈來,如“有了糧食,日子變得豐富起來”“恐龍死了,虱子不死。恐龍的那些寄生物已經(jīng)得活得長久”“使勁和村長出去,雪地上留下兩行腳印,寫下兩個人一天或者更久的故事”……這些語句的精提細(xì)煉,不是簡單的文字技巧,而是源于對生活深刻的解讀。
每個人都有一個生和養(yǎng)的地方,這是命運(yùn)注定。書寫三川半,某種意義上也是蔡測海寫作野心的表達(dá)。他說魯迅有趙莊,那里是他的精神版圖。同樣從湘西走出來的沈從文,“邊城”則成就了他文學(xué)的精神故鄉(xiāng)。蔡測海臆造出的這個三川半,或者是湘西,也或者是與他后來所有經(jīng)歷的綜合體。
最后,所有人名莫名其妙地被偷走了,后又回來了。這是蔡測海的委婉表達(dá),人名不過是一個個代號。只有精神層面的東西,才會在三川半,以傳統(tǒng)故事或者神話的方式傳承下來。三川半本就是現(xiàn)實中一個不太確定的地方,這個地方其實也是一個空間的隱喻,因為只要有人,任何不知名的地方都會成其為一個供人表演的舞臺。而有什么樣的人,就會有什么樣的舞臺,而我們既是這個舞臺上的表演者,也是別的舞臺下面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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