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bào) 2020年04月30日
◎楊全富
烏鴉與喜鵲的羽毛顏色一黑一白,剛好對立,烏鴉的叫聲粗獷雄渾,透露出不祥。喜鵲的叫聲尖銳響亮,充滿了愉悅。因此,前者在人們眼中成為災(zāi)禍即將降臨的前兆,后者則在人們心中占據(jù)喜慶的位置。從中也可以看出華夏民族的審美觀,討厭黑色,喜歡白色,討厭低沉,喜歡響亮。
在丹巴,只要有村寨的地方,就有喜鵲的身影。它們與人類毗鄰而居,占據(jù)了那些高大的核桃樹、杏樹等。小時(shí)候,記得老家門前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樹,樹干需幾人手牽著手才能勉強(qiáng)抱住,高約二十余米,從樹根往上十余米。沒有旁枝,樹干上布滿了裂紋縱橫的樹皮,再往上幾十根碗口粗細(xì)的樹干胡亂的向四面八方斜伸。在這些樹干上又斜伸出許多旁枝,滿滿的覆蓋,組成茂密的樹冠。有了這些天然的庇護(hù)所,烏鴉與喜鵲便選取樹杈間,用小樹枝搭建起自己的安樂窩來。年年歲歲,這些鳥窩逐漸龐大起來。家庭成員也與日俱增,一時(shí)間,核桃樹上熱鬧起來,儼然組成它們的世界。
每天早晨,天光還沒有大亮。人們還沉浸在夢鄉(xiāng),那些烏鴉與喜鵲從窩里鉆出來,各自排列在窩前樹枝上大聲的聒噪,吵醒了熟睡的人們。也因此激發(fā)了村寨中公雞的斗志,它們撲打著翅膀發(fā)出嘹亮的啼鳴,整個村寨頓時(shí)熱鬧起來了。老人們則站在門口對著樹巔上的烏鴉用嘉絨語大聲的喊道“桑桑桑,卡善得擺”(意為:神神神,請說吉祥話)。大樹上的烏鴉被老人們冷不丁的喊叫所驚嚇,聳起頸上的毛發(fā),將頭左右轉(zhuǎn)動。忽然大叫一聲,箭一般飛向遠(yuǎn)處,留下樹枝在空中上下擺動。老人們也仿佛像得勝的將軍,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而那些喜鵲,對老人們的吆喝置若罔聞,得意的在樹梢間飛來飛去,并發(fā)出悅耳的聲音。宋代詩人辛棄疾曾云“不免相煩喜鵲兒,先報(bào)那人知”。因此,聽見喜鵲脆亮的叫聲,藏寨里的人們就會喜上眉梢。然而,喜鵲的叫聲也只是偶爾應(yīng)驗(yàn)一次,許多時(shí)候從早晨等到黃昏也不見有客人上門來。因此在人們心底對喜鵲的叫聲多少有了那么一點(diǎn)懷疑。不過,第二日聽到喜鵲叫,好客的嘉絨人又會期待著客人的到來。
在丹巴,人們早已將喜鵲視為吉祥鳥,賦予喜慶、好運(yùn)的涵義。在炎熱的夏天里,哪怕是一點(diǎn)聲響,都會觸發(fā)人們那根脆弱的神經(jīng)。在他們的眼中,夏日里,空氣是熱鬧的,陽光是熱鬧的……因此,他們不再希望身邊多出熱鬧的聲響。不過,喜鵲的叫聲卻除外,“喜鵲聲唶唶,俗云報(bào)喜鳴”“門前喜鵲來相報(bào),知有騷人委色絲”為此,人們就當(dāng)是一劑消暑良藥,仿佛其中有著一種無窮的魔力,讓那些被熱空氣壓抑許久之后所產(chǎn)生的煩躁都消散在了空中。也因?yàn)橛辛巳藗兊膶檺郏@種吉祥鳥越發(fā)的自寵起來,有恃無恐的站在樹顛之上,更加賣力的歌唱。
人們對于喜鵲的熱愛已激發(fā)了人類超自然的想象力,因此圍繞喜鵲也就衍生出了許多神話故事,“牛女相期七夕秋,相逢俱喜鵲橫流”就是從鵲橋相會故事中延伸出來的千古名句。這則故事講訴了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故事的結(jié)局是一條銀河將牛郎織女分割開來,然而因?yàn)橛邢铲o這個吉祥鳥的幫助,他們能夠在七月初七的時(shí)候,在喜鵲搭建的橋上相會。這對于那些渴望團(tuán)聚的人而言,不吝于是一場最向往的場景。對于這則故事,竊以為故事的真實(shí)來歷,應(yīng)該緣于喜鵲整日里形影不離、雙宿雙飛 而所受的啟發(fā)吧。
誠然,歷史之中的丹巴,由于其地處橫斷山脈腹地,青藏高原的邊沿地帶,那些兀立的危峰、咆哮的大河,以及綿延的山脈將外來文化隔絕于外。那些關(guān)于“鵲橋相會”的故事也就不可能從中原大地傳入大山深處。為此,這些外來文化影響了丹巴人的思想這種說法是不成立的。在丹巴,喜鵲之所以能成為人們所喜愛的一種鳥類,除了它黑白相間的羽毛、清脆悅耳的叫聲以外,更多的是人們在超自然以外,獲得意想不到的喜悅時(shí),與眼前的某一個特定景象聯(lián)系起來,才會形成諸如“喜鵲叫貴客到”“喜鵲建窩,要生貴子”等說法。后來,關(guān)于喜鵲的文化在在丹巴得到了升華,人們把喜鵲當(dāng)做愛情的象征。那些情竇初開的姑娘在刺繡時(shí),都會繡上喜鵲,并將刺繡品送給自己的心上人作為定情之物,或許這比鵲橋相會的故事早了許多年吧。
在丹巴,七月里,喜鵲扎堆的場景并不會出現(xiàn)。那些喜鵲們照舊站在樹巔上一邊鳴叫,一邊歪著頭打量著樹下的山村。不過,到了秋末,喜鵲會集結(jié)起來,在村寨的上空飛舞,群飛群歇。大多數(shù)時(shí)候都會飛落到高大的核桃樹上,剎那間,滿樹都是喜鵲的身影。這時(shí)候,那些喜鵲成雙成對占據(jù)好自己的位置,時(shí)而竊竊私語,時(shí)而一起鳴叫起來,非常的壯觀。當(dāng)?shù)厝怂追Q其為“喜鵲開會”,不過會議的內(nèi)容為何,無人能知,無人能曉,只有喜鵲自己知道罷了。
如今,行走在丹巴的村寨里,民居旁樹木愈加的茂盛,也就多了許多建造巢穴的地兒,喜鵲也因此比往日多了許多倍。走在丹巴的村寨里,仿佛走進(jìn)了喜鵲王國之中。“候鳥巢南枝,喜鵲穿花轉(zhuǎn)”,在喜鵲的鳴叫聲中,一幅祥和的富春山居圖躍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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