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5月08日
◎林頤
我捧起《烏鴉》,輕撫封面,描摹烏鴉的形體,拉過一張白紙,撿起一支鉛筆,悄然復刻它的輪廓。它可能來自太平洋的新喀里多尼亞島、日本的仙臺市、北冰洋的因紐特海岸、西伯利亞的荒原、巴西的雨林,或者離我家不遠的公園的樹梢。世界上到處都有烏鴉,還有各種烏鴉傳說,人們都說烏鴉是預言家,也許是真的。
嗜書,是一種癮。日漸沉迷,而我不愿戒斷。
有些書,端凝如長者;有些書,親切如摯友;有些書,要在長久的相處中,才能覺得他的好;還有些書,第一眼,就意亂神迷。揭開面紗之后,他們袒露靈魂,有些漸次乏味,外在的妍麗無法支撐內(nèi)在的干癟;少有的幾次幸運,那簡直是,仿佛啜飲醇酒,醺醺然,神思迷醉,余生皆愿與他偕老,日復一飲,沉酣如夢。
我捧起《烏鴉》,輕撫封面,描摹烏鴉的形體,拉過一張白紙,撿起一支鉛筆,悄然復刻它的輪廓。它可能來自太平洋的新喀里多尼亞島、日本的仙臺市、北冰洋的因紐特海岸、西伯利亞的荒原、巴西的雨林,或者離我家不遠的公園的樹梢。世界上到處都有烏鴉,還有各種烏鴉傳說,人們都說烏鴉是預言家,也許是真的。在古希臘,烏鴉就是智慧和戰(zhàn)爭女神雅典娜的同伴,而文藝復興時期烏鴉被視作少女潘多拉的化身,賓夕法尼亞州雷納佩族人現(xiàn)在仍然傳說,當?shù)谝粓鲅└采w大地之時,烏鴉就會出發(fā)去拜訪造物主……
這是一部“烏鴉極簡史”,作者博里亞·薩克斯搜集了與烏鴉有關(guān)的大量材料,神話、傳說、祭祀、崇拜、自然、文學、詩歌、戲劇、繪畫、藝術(shù)……愛倫·坡詩歌里的那只黑鳥,那副面孔看上去陰沉而一本正經(jīng),膽兒一定不小,從陰曹踱出來的遠古烏鴉神情陰冷,那黑羽毛如同靈魂謊言的象征;梵高在最后崩潰之前畫了《群鴉飛過麥田》,藍、黃、紅、綠的線團盤纏糾繞,天空低沉地壓在麥田之上,鴉群似黑色鬼魅掠翅飛過,氣息不祥。
在烏鴉的黑色羽衣之下,有一個斑斕的神奇世界。了解這些知識,有什么用呢?無用,就為了消遣,隨便看看啦。消遣是生活的調(diào)和,得到愜意的感受,其實并不容易。
“微物史”的書籍,要想吸引人,必得有些特別的魅力。本書作者另一部主題相近的《烏鴉之城》中文版前幾年就引進了,講述倫敦、倫敦塔與烏鴉的故事,內(nèi)容也有趣,反響很一般。為什么呢?因為工藝。《烏鴉之城》與《烏鴉》都是零碎知識的呈現(xiàn),只讀文字,閱過即忘,輕泛的些微的喜歡也就如風散了。這一類型的書,本質(zhì)上都“小家碧玉”,要把氣質(zhì)突出,就要有精巧的妝扮。而工藝,工藝的美,裝幀與實質(zhì)的完美結(jié)合,才會真正讓人愛到無可自拔。我為《烏鴉》而蕩漾,而鐘情,我愛它,深得我心,美意流轉(zhuǎn)。
不管叫寒鴉,還是渡鴉,天下烏鴉一般黑。全本高級黑卡紙,把臉頰貼向書頁,聞不到油墨味兒,于瞑靜里去體驗光滑。一頁一頁,翻來翻去。你有沒有意識到,書是自帶樂感的?當拇指迅速掀動書頁,《烏鴉》的聲調(diào)颯爽利落,插圖與文字印刷仿用極有質(zhì)感的亮銀刻蝕,仿佛音符跳躍于樂曲的間奏。我聯(lián)想到歐洲中世紀古堡餐桌上锃亮的餐具在指間轉(zhuǎn)動的光亮,《烏鴉》的氣質(zhì)就是古意盎然的珍本,時間的味道。毛邊的構(gòu)思也是為此吧。《烏鴉》的毛邊很低調(diào),不需要動刀子去裁,也沒有牽絲掛縷的煩惱,絨絨的一層,羽毛一般掻過。
在這個世界上,萬事萬物并非全部一個勁兒沿著直線演進,而是有可能從往昔、從過往給當下一些借鑒。書籍曾經(jīng)是昂貴的奢侈品,綴滿了珠寶,只屬于少數(shù)人享用,我們要感謝平裝書的出現(xiàn),讓閱讀成為公眾行為,進而推動了社會思潮的解放。而如今,人們也常常受困于泛濫的出版,書出得太多了,好書太少,而且破壞生態(tài)。電子書的興起,似乎在預言紙質(zhì)書的消亡。真的嗎?我覺得,不大可能。有些應該要電子化,而紙質(zhì)要抓精品,精品不是說精裝華麗就是好,《烏鴉》的裝幀很難得地將簡素與絢美合為一體。電子書和紙質(zhì)書是不同的載體,帶給我的感覺也很不一樣。像《烏鴉》這樣的書,只有通過實體的觸摸,才能感動于閱讀的欣悅,與我所建立的聯(lián)系,是科技無法替代的情感,私密的親近。
總有些書,在我們內(nèi)心的花園里會長成特別的風景。草木葳蕤,愛意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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