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2月14日
■李曉
每當臨近年關,詩人二毛就要從北京回到重慶酉陽縣的鄉(xiāng)下。在一部片子里,我看見二毛穿過風雪漫天的山寨,他是去老鄉(xiāng)家里收集最地道的土臘肉,回到北京,耿直仗義的二毛,要為嗷嗷待哺的朋友們,在都市里做上一頓豐盛的鄉(xiāng)村臘肉宴。朋友們在溫暖的爐火房中喝著酒吃著臘肉宴,這友情濃濃的炊煙,在都市的一角裊裊升起。
我沒有二毛那樣的閑情,但每到入冬,我就看見山里的雪花那個飄了。飄來的,還有鄉(xiāng)下三嫂子家的鼎罐臘肉,那裊裊香氣熏倒了我。
是這樣一幅場景:柴灶里的火苗呼呼呼向上躥動,舔舐著一個黑色大鼎罐,鼎罐里咕嘟咕嘟響著,香透了鄉(xiāng)村里雪花漫漫的夜晚。
鼎罐里,燉著老臘肉,是山里飼養(yǎng)的土豬肉。那土豬也是散養(yǎng)著,和牛一起在漫山遍野里走動,埋頭吃草。待土豬宰殺后,我認識的鄉(xiāng)下三嫂子,系著碎花布圍腰,在廚房里麻利閃動,三嫂子有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三嫂子將宰殺的鮮土豬肉加鹽、白酒、五香八角、辣椒等調(diào)料進行腌制,捂在一個大木盆里,等浸泡入味后,把肉提出來掛在屋檐房梁下風干,浸透了雨雪風霜天光的臘肉,黃亮亮的一片,望上一眼,唾液就在舌頭里打著轉(zhuǎn)兒。一些農(nóng)家,柴火灶上還備有掛架,將腌制好的肉掛在灶口掛架上,利用灶內(nèi)裊裊青煙上升去熏制,有的鄉(xiāng)民還往灶中加入柏丫、橘皮、柚子殼等物,以此熏成帶有特殊香味口感的老臘肉。
這樣的老臘肉,讓我在城里常思念。尤其是山里雪天,雪花如鵝毛紛紛,銀裝素裹的山野 中,鄉(xiāng)下人一般都不出門,就窩在暖烘烘的屋子烤著炭火,在鼎罐里燉著臘肉,喝著山里用了十多種原材泡的藥酒,幾乎就是我想像的那種世外桃源的美好生活。三嫂子的丈夫劉老三,前年沒在外地打工了,就回鄉(xiāng)種糧食,三嫂子一年喂養(yǎng)幾頭土豬,過著你耕田來我喂豬的逍遙田園生活。
入冬,山里早早就飄起了雪,劉老三跑到山梁上給我打來電話,那邊雨夾著雪,風忽忽亂竄,手機信號不好,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說,我說呀,兄……兄弟,來山里嘛,你三嫂子給你燉鼎罐臘肉?!币幌戮凸雌鹆宋彝⒌氖秤N已袭嫾依侠?,驅(qū)車就往深山里跑。山里雪大,山路上積雪很深,小車輪胎要帶上防滑鏈條,像老坦克一樣艱難行駛,但想到那誘人的鼎罐臘肉,我和老雷感到,這樣的跋涉是有意義的,比我在城中暗夜遐想一些紙上的浪漫豐滿多了。
我和老雷趕到劉老三家時,老三正把收割后的高粱梗碼成垛,他還在山里種了兩畝多紅高粱,我去過那秋天紅彤彤的高粱地,如一個喝醉了酒的人,我在那大紅中暈眩了,仰頭望天,感覺云朵也變紅了。熱情的三嫂子拍打著衣衫,笑瞇瞇地說,昨晚,柴火灶里火苗呵呵呵笑,我就知道,有客人要來呢。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三嫂子那烏溜溜的黑眼睛,恍然明白劉老三戀在山里的緣由了。
黃昏,雪還在空中滾動,山色黯淡,劉老大掩上木柵欄,幾個人就圍在炭火暖暖的鼎罐邊。臘肉已燉得爛熟,肉湯里,加了干花椒、橘子皮,湯濃肉香。先喝一碗山藥臘肉湯,那個鮮啊,老雷咂吧著舌頭,搖晃著頭說了一句,哎喲,媽媽。我知道,老雷是被這山里美食陶醉。
一頓饕餮后,我和老雷連打了幾個嗝,舒服地躺在藤椅上。老雷突然說,三嫂子,我給你畫一幅畫吧。三嫂子就隨意坐著,很快,體態(tài)顫顫面容窈窕的三嫂子,便栩栩如生在老雷的畫中,后來,老三把這畫就掛在堂屋中央。
今年過年,我還要去山里老三家,吃三嫂子燉的鼎罐臘肉。我聽說,他家的鼎罐,有四十多年了,成為古董還早。如果是雪天,我要寫一首抒情詩,我可有好多年沒寫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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