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4年09月24日
◎嘎子
在他帶著隊伍朝寨子走去時,我們都去搶新來的背包與行李來提。澤旺憤怒了,大喝一聲:“不準幫他們提!”把我們都嚇住了。
澤旺說:“他們有胳膊有腿,來這里是干活的,用不著誰來幫他們!”
新來的背著背包,提著沉重的木箱子走得很吃力。有個瘦小的女孩子,帶的東西沒捆好,書呀、紙片呀滿地掉。我去幫她收拾,還把她的背包扛在肩上。澤旺臉色變得難看極了,奪過我扛的包扔到那女孩子的腳下,說:“讓她自己扛。連一個背包都扛不動,就不要來這里干農活?!?/span>
那女孩子含著淚,把包提起來,咬著牙跟上了隊伍。
格桑拉姆悄悄對我說:“澤旺今天真狠,肯定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年,什么事把他得罪了。”
進了寨子,六個人分給了兩個生產隊,亞書三個男生,麻書三個女生。澤旺當著他們的面說:“你們聽好,這里就是你們的家。到了這里,就該按這里的方式生活了。我丑話說在前面,來這里不是享受的,沒有自由散漫。這里很苦,勞動苦,日子也過得苦。誰受不了苦,就趁早滾回家去!”
沒有誰吱聲,都是一臉的嚴肅。
我和甲嘎把新來的三個知青領回了家,點上煤油燈,幫他們把床鋪好,三個人睡風吹不到的里面,我與甲嘎靠著門邊,苗二的鋪移到另一個屋角。他們三個人望著我,說:“肚子餓了,吃什么呢?”
甲嘎才想起該生火熬茶了。
茶熬好了,撒上鹽,又給他們一人添了一碗糌粑面。甲嘎教他們,把碗中的糌粑面壓平,再把茶倒進碗里,喝干茶后,再把茶泡過的那一層糌粑舔來吃掉。甲嘎說,這叫舔卡梯。他們學著甲嘎的樣子,又喝又舔,開始吃得很新鮮很開心,后來便難受地皺著眉頭,說沒有油氣,再也吃不下去了。
我說,酥油要秋后才能從牧場帶些來分,我們天天都是這樣過的。
甲嘎把碗一扔,說他也吃不下去了。他跳上床,蓋上被子生悶氣。我勸他時,他說:“新朋友來了,我們拿這些招待他們,我太沒面子了?!?/span>
我說:“澤旺書記說,他們是來這里吃苦的。讓他們嘗點苦滋味,他們才明白什么叫生活了。”
甲嘎一臉的陰云,說:“我們藏族不習慣這樣待客?!?/span>
他歪過身子,臉靠墻再也不理我了。三個新來的也沒什么話說了,也許旅途勞累了,歪在自己的鋪上,沒多久,就鼾聲滿屋了。
我洗了臟碗筷,也上了床,他們時高時低的鼾聲便傳染了我……
半夜里,甲嘎把我搖醒,悄悄對我說,他弄了條沒人要的野狗,他已經勒死了狗,叫我?guī)退麆兤ぶ笕狻?/span>
我與他來到廚房,他說:“輕聲點,別弄醒了吉巴?!奔褪莵啎牭谋9?,也做點雜貨生意。
在淡淡的燈光下,那條狗滿身是血地睡在地上,嘴半張,露出兇狠的尖牙。我問:“真的是野狗?”甲嘎說:“是。我睡不著,在青稞地里轉。它竟敢撲上來咬我。我夾著它的脖使勁勒,想勒勒就放了。沒想,只一會兒,它就閉氣了?!?/span>
我還是不相信,說:“狗有九條命?!?/span>
他臉發(fā)白了,說:“騙你,我下世變狗。”
我?guī)退压菲冮_,把肉一塊一塊割下來,扔進鍋里。我還扔了幾塊干姜進去,說這樣才能去掉腥味。甲嘎理著狗皮,說:“這狗皮子很厚。我姐夫有風濕,冬天痛得走不動路,正好做個狗皮褥子。”
我倆等到鍋里的湯開了,嗅著很鮮的湯,咽著不斷涌出的唾液,把火弄小些了,才回到床鋪睡覺去了。我倆都夢見了明早的那頓大餐,大碗地喝酒,大塊地切肉,開心極了。
狗肉災難
我倆躺在床上,鼻孔里不塞滿了狗肉的腥味。這饞得人心里發(fā)慌的味道,讓人整夜都睡不著覺。我們沒點燈,看著夜色把窗戶染成深藍,又讓淡淡的細月抹成一片慘白。寂靜中,寒冷變得尖銳起來,在肌膚上刺著在骨髓中鉆著。我們剛把冰冷的被窩裹出一點熱氣時,屋外一片喧鬧聲沖了進來,在屋內膨脹著。窗戶上手電筒光晃來晃去,幾只大手在門上嗵嗵嗵砸著。
“偷狗賊出來!”
“打死偷狗賊!”
我們坐在黑暗中,大氣都不敢出。我偷偷地在窗戶前看了一眼,黑壓壓一生人圍在屋外,就回頭朝甲嘎伸了伸舌頭,說:“媽呀,你引起了一場‘秋收暴動’?!?/span>
“出來!有打狗的本事,就不要躲躲閃閃?!?/span>
一塊石頭砸在玻璃窗上,碎玻璃撒了一地,那個高個新知青的額頭讓玻璃片劃了條口,手抹鮮血哇哇大叫。
“別亂砸東西!”有人說。屋外的人靜下來。
“讓開讓開,我去找他們談談?!笔莿偵先蔚呐裾涞穆曇?,她在縣城讀過初中,漢話講得很好。她又喊了句什么,接著便是嘭嘭嘭的敲門聲。
“娃娃們,開開門行不行呀?”聲音極溫和。娃娃們讓恐懼抓的心松弛了,有人想去開門,甲嘎瞪著眼睛吼:“想找死就出去!那是一頭狼外婆?!?/span>
屋外的女支書又敲又說:“開門吧,我保證誰也不會傷害你們?!?/span>
我說:“你讓那些人散開,我就讓你進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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