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05月12日
◎此稱
孜雪塘村在國道214旁邊的山地壩子上,民房和村莊格局都保留著完整的傳統(tǒng)風格,且與三江并流區(qū)域的其他地方并無顯眼的差異。
“孜雪塘是什么意思呢?” 大次稱、尼瑪拉姆和我都會藏文,但都這樣相互請教著,因為村落附近不見寫有藏文的牌子,去問幾個村民時,他們面露羞愧地說:“我們也不清楚村名的意義?!?/span>
我們穿過平坦的田地,順著一條美麗的田間小路,不一會就來到了石刻所在位置。我原以為肯定是一組精致、小巧的小型石刻造像,當打開土墻的鐵門后,卻驚呆了。我孤陋寡聞,這是我見過最大的、風格最為奇特的摩崖石刻。
我們一個接著一個鉆過鐵門,瞻望著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摩崖石刻,大家一反常態(tài),立即停止喋喋不休與指指點點,靜靜地站立在巖壁下,看著眼前充滿滄桑的石刻造像,許久都沒人率先出言。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描述,古老石刻給予我們的沖擊,像那些真正富有能量的事物一樣,早已經(jīng)在語言之外。有時候甚至讓人覺得,語言在這種存在面前,僅僅是一種褻瀆。眼前的石刻造像并不華麗鮮艷,但透著一股令人沉默的力量,那些已經(jīng)嚴重殘損的雕鑿細節(jié),就是時間的體態(tài)和神色,時間在這個巖壁上是具象的,可觀可觸的。
浮雕菩薩群像鑿刻在一山嘴巖壁上,巖壁高約9米,寬約7米。大日如來像居中,雙手禪定,神態(tài)慈祥,端坐于蓮花獅座上,但衣飾與常見的造像不太一樣;左右侍立8尊菩薩,菩薩旁邊刻有各自的名號。各分上下兩層,右上為普賢、金剛手,下為地藏、觀世音;左上為彌勒、虛空藏,下為文殊、除蓋障,共為八大菩薩像,造型渾樸生動,但多處有剝落跡象,殘損較為嚴重。
“這個不像我們經(jīng)常見到的大日如來和八大菩薩嗎?” 大次稱說。再細看時,確實有多處奇異的地方,主要表現(xiàn)在衣飾方面,我們先前認為這組石刻造像的內(nèi)容是一群唐朝官員,但隨即發(fā)現(xiàn)侍立兩邊的造像旁邊,刻有八大菩薩的名號。我們不是考古學家,沒有這方面的辨別才能,于是帶著這些疑惑,找到了石刻下方的一戶人家。
“在中間位置的是赤松德贊?!?一位頭發(fā)蓬松、身材矮小、臉型俊朗的中年男子,打開柴門對我們說。我們恍然大悟,個個歡呼雀躍,像是找到了一片長滿蟲草的高山壩子。
“那這組石刻是什么時候刻的?什么人刻的啊?”我繼續(xù)向大哥追問。
“這個不清楚呢,不過田邊有個關于這組石刻的藏文題刻?!贝蟾缬檬謸现^發(fā),古銅色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活像一名被老師詰問的小同學。這景象再次觸動了我敏感的小心靈,現(xiàn)今社會上,這種會害羞的成年男人實在太少了,人人都見多識廣、不容質問,舉手投足間,總是透著一些“你算老幾”的潛臺詞。大哥的這種性情,在我看來就是一種“瀕危性情”。
我們在大哥的帶領下,走過一塊長滿青稞幼苗的田地后,來到了那塊刻滿藏文的石頭旁邊,但這塊藏文題刻和摩崖石刻一樣歷經(jīng)滄桑,除了一些線條模糊的字母,看不出任何有效的信息了。
后來,我們搜查一些為數(shù)極少的資料后,才知道過去幾十年中,考古學家在芒康的好幾地發(fā)現(xiàn)了類似的摩崖石刻,有些藏文題刻,字跡尚能分辨,其中最有效的信息就是紀年信息和吐蕃王朝的贊普名稱,贊普名稱基本是赤松德贊和赤德松贊,分別為公元8世紀末與9世紀初的吐蕃贊普。由此,孜雪塘村的摩崖石刻也可確定為吐蕃時期的,距今約有1200多年的歷史。
關于石刻像群的衣飾風格,考古學家通過對比考證后,認為與古格遺址或桑耶寺的一些老壁畫有類似之處,是吐蕃時期的贊普和官員,以及王室貴族的衣飾風格。也有人認為,石刻的工藝特點,有唐代摩崖石刻的風格,唐代工匠也有可能也參與過這些石刻的雕鑿工作。
“我們小時候,對面的山上,還能看到一座碉樓呢,聽說是古時候打仗用的?!贝蟾缯驹谝粋€很大的土撥鼠洞旁邊對我們說,幾只灰色的土撥鼠,穿過他的胯下鉆進地洞里。
千年之前,芒康一帶處于怎樣的歷史位置,我們不得而知。查閱了很多考古資料后,專家們也只有一些模棱兩可的推斷和猜測,缺少對這片區(qū)域板上釘釘?shù)臍v史描述。因為這些遺跡的歷史斷層,讓它們蒙上一層更加神秘的面紗,像是時間留在大地上的古老謎題。
我們在大哥的陪同下,一邊聊天,一邊穿過田地走向公路邊。臨別時,大哥對我們說:“下次來,可以來找我,我?guī)銈內(nèi)タ磳γ嫔缴系墓糯?,很多的?!?/span>
我們向大哥道別后,開始駛往芒康縣城。天色向晚了,我們必須趕在天黑之前翻過拉烏山,回到瀾滄江畔的松贊如美山居,那里是我們奔波一天的底氣來源,也是我們不斷回到滇藏線上的勇氣所在。
而這片土地,無法結尾。天亮之后,我們又將繼續(xù)走在路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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