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bào) 2017年09月08日
■賀先棗
離開那片牧場至今，還沒有見過同那頭山羊一樣巨大的山羊。第一次看見那頭山羊時(shí)，著實(shí)吃了一驚，它幾乎有一匹小馬駒那么高，而當(dāng)它一昂起頭來，雙角高聳，似乎比一個1.6米的人還高大。大山羊的主人叫伯吉，一個極開朗，又會說笑話的小老頭兒。見到別人的吃驚，伯吉老頭兒就說：“人們都說我矮，可我的羊子比你們?nèi)诉€高哩”。伯吉老頭兒有撮山羊胡子，說起話來，胡子一顫一顫的。
伯吉說，他的大山羊能馱東西，六、七十斤沒問題。問他從那里弄來的這只大羊？小老頭兒一下子挺神氣，抹抹胡子就吹開了。他說，他這只羊是從阿里來的。阿里，你們知道不？阿里那地方，比雅礱江這邊的牧場冷多了。那地方的人，只有夏天才出來用皮子、蟲草換點(diǎn)茶葉鹽巴，一到冬天就出不了門，更不要說走多遠(yuǎn)的路了，只好在冰封雪堵的山溝里等到熱天才出門。出門馱茶葉鹽巴要過很多雪原雪山，馱東西就趕一群羊，為什么不趕馬趕牛？馬走冰雪路不行，牛能走，但是路太長，萬一有頭牛倒下了，它馱的東西怎么辦？丟了可惜，人又背不了。羊就不怕，即使有只羊倒了，馱的東西不算太多，給其它羊加點(diǎn)也就過了。伯吉說他的大山羊其實(shí)就是從阿里那地方來的。
對伯吉的話半信半疑，提不出問題卻又反駁不了。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小老頭兒是在吹牛，阿里那地方過去馱東西的羊是綿羊，不是山羊。不過，伯吉的羊的確能馱東西。首先是“馱人”。牧場上的野小子們，最大不過八、九歲，小的簡直就是剛會走路，便會自我訓(xùn)練騎術(shù)。他們把那頭大山羊抓來，翻上羊背，就學(xué)大人騎馬的樣子，催打著大山羊亂跑。有時(shí)，孩子們還會抓來其它幾只個頭也挺大的山羊，吵吵嚷嚷，亂哄哄地進(jìn)行騎羊比賽。賽下來的結(jié)果總是伯吉的那只大山羊獲勝！于是這只大山羊便會被野小子們輪流騎著去當(dāng)一回冠軍，大山羊跑得直喘氣，有時(shí)竟然像人在咳嗽一樣，吭哧、吭哧地咳上一大陣子。伯吉一見，抓根棍子就來了，小孩子們一陣大呼小叫，眨眼逃得一個也不見了。
伯吉老頭兒心疼地牽著羊，慢慢帶回去并喂點(diǎn)好草、青稞或鹽等。可能是伯吉老頭太愛那只羊了，他什么都弄給這只羊吃。他說，像人一樣，吃得好才長得壯。伯吉常把吃剩的骨頭或肉等熬鍋湯，湯面上還油花飄浮，那只羊照飲不誤，有點(diǎn)肉皮，肉渣，山羊也照嚼不誤。
或許是草食動物在吃過葷腥之后力氣變大了。伯吉老頭兒還真給這只山羊準(zhǔn)備了一副馱鞍，只是比給牛用的馱鞍小了許多，看上去有點(diǎn)玩具的味道，不過也很管用。大山羊所馱的東西，最多就是每年臨近初冬時(shí)節(jié)的元根葉子，有時(shí)還有點(diǎn)干草。牧業(yè)生產(chǎn)隊(duì)給伯吉老頭兒安排的任務(wù)，是把一處又背風(fēng)又向陽的幾畝地弄好，幾畝地每年都要收好多元根，元根不僅人要吃，元根葉子也不能丟，那是極好的牲畜飼料。
元根葉子在地頭曬得半干，伯吉就把葉子纏成一把一把的，給那頭山羊馱上。人背著元根，跟在蠕動的一大堆綠葉子后面，伯吉老頭兒顯得更小了。有時(shí)也就馱著幾把草或一些小口袋之類的東西，直接搭在羊背上就成，不備鞍墊的。
有年秋天，生產(chǎn)隊(duì)殺了一頭很肥的母牛?？吵尚K后，又分成若干小堆。人們等待分肉，擠在一起又說又笑。一群狗也忙不停，在那些沾上牛血，牛肉渣的草葉上舔來啃去，又要防備被人踢打。那只大山羊居然也與狗為伍，鶴立雞群似的跟著那些狗，在人叢中走來走去。
伯吉老頭兒分了肉，把肉放在一個牛毛織成的口袋里，就那么往山羊背上一搭，趕著羊往自己的帳篷走。忽然有人喊住了伯吉，是要商量個什么事。老頭兒便停了步同這人說了一陣話。等他追上他的馱羊時(shí)，老頭兒不禁叫起苦來，原來那只山羊正在“請客”，幾條狗正在扯那塊肉，大山羊自己也吃得胡須都讓牛血染紅了，站在那里像是在細(xì)細(xì)品味。
伯吉老頭兒吃驚之余不免害怕起來。人們早就在說他把只山羊慣壞了，給山羊喂肉湯，簡直是胡來。大家說這只山羊總有一天要闖禍的。伯吉老頭兒也曉得那個傳說；傳說有個獵人，天天給他的馬吃肉，到后來，那匹馬聞到血腥便興奮不已。一天，獵人不慎在山溝里負(fù)了傷，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到拴馬的地方，本想騎上馬趕快下山治療，不料那匹馬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氣，又沒見主人拿肉給它吃，竟然用腳把已經(jīng)傷得不輕的獵人踏住，狂啃一通……伯吉老頭兒越想越怕，再加上家里人也開始數(shù)落他的不是，老頭兒就下決心不再要大山羊馱草，馱元根葉了，肉湯也不喂了。伯吉還到處追打那些想騎大山羊的孩子，說他們是在找死?？赡苁羌依锏拇笕艘泊蛄苏泻?，孩子們也不再騎那只大山羊了。
大山羊便自由自在過起日子來，早去晚歸，哪處草好便上那里，大山羊事實(shí)上成了只無人過問的“放生羊”。不過呢，這只巨大的山羊還是在孩子們的關(guān)注之下。這天，幾個孩子跑來對伯吉老頭兒說，那只大山羊不知怎么捉住了一只草地上的老鼠，此刻正在溝里草壩上慢慢嚼呢！ 伯吉驚得目瞪口呆，聽見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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