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08月25日
◎廖天元
門漏出一絲縫隙的時候,那只黑貓,“哧溜”一下,從我的腳邊,竄進了屋里。
我一驚,差點把肩上的東西摔在地上。待我進屋,它已不見蹤跡。不用說,這家伙躲了起來。
那只黑貓,我出門時見過,在1樓一個拐角處。很小,可能剛剛足月。叫聲輕微、膽怯。它的身旁,還有一只花貓。從體型看,應(yīng)該是一對母子。正月十五,熱熱鬧鬧的元宵,如此一個團圓喜慶時分,母子倆怎么走失在陌生的黑夜?
兒子跑出來,興奮地用手機探尋小貓所在的位置。他拍照,給我看,黑色的背景中有兩個亮點,那是小貓的眼睛。
那雙眼睛,透著不安。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一對陌生的父子,它無從知曉,等待它的是柔風(fēng)細雨還是狂風(fēng)驟雨。它怎么就進入我家呢,是誤打誤撞還是蓄意為之?是走投無路還是不管不顧?
是的,我為難了。我該怎么對待它?是留下還是趕走?如果趕走它,這么一個寒冷的夜晚,它能否抵御風(fēng)霜的侵襲?如果留下,我該怎么給它愛的環(huán)境?又如何接納它可能的莽撞和邋遢?我著實沒有精力來應(yīng)對這個弱小的生命??赡茏罴逊桨?,還是選擇“放手”——至少這個階段,我不能擁有。
我是很喜歡小貓和小狗的。在鄉(xiāng)下老家,母親不知曾養(yǎng)了多少只貓貓和狗狗。她的本心,是讓貓貓守護家里的糧倉,防止耗子的猖獗。慢慢地,貓變成家中一員,成我親密玩伴。夜間睡覺的時候,那只大黃貓,喜歡趴在我的枕頭,瞇著眼,陪著我打鼾。
年幼的時候,因為不睡午覺,沒少被父親揍過。眼淚汪汪的我,委屈吧唧地跪在凳子上。家里的那只黃貓,慢悠悠走將過來。它抬起前腿,突然撓我的腳板心,我忍不住破涕為笑。父親在一旁也忍俊不禁,喊一聲“滾下來”,我便在貓的幫助下“僥幸逃脫”。
家里很多貓,我不知道它們后來去了哪里。等又有一只小貓出現(xiàn)的時候,我知道,曾經(jīng)陪著我的精靈,我是永遠地失去了。那個時候,我沒讀過美國作家西婭·賴倫特寫的《貓的天堂》,不知道貓貓“通往天堂的路,長滿香草。還有蟋蟀和蝴蝶,在草叢中嬉戲玩鬧?!蔽业男睦铮顫M了未知的憂傷。
少時為賦新詞強說愁,有一只貓,倒是讓成年的我特別感觸。
那是在鄉(xiāng)下工作的時候,有一天陪朋友探訪,轉(zhuǎn)過密林深處,一座老式的川北民居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意外還看見一個老人和他腳下的一只貓。那天,春寒料峭,幸有陽光。陽光從竹林的縫隙間傾斜過來,斑駁在老人的臉上。老人一動不動,花貓一動不動。時光停滯,停滯得毫無聲響。我知道,他們的兒女年后已經(jīng)告別了他。這個老人以后的日子,有這個貓,忠實相伴。
我的心感傷起來。我有些莫名的害怕。
多年后,讀到一首詩,想起那個畫面,我忍不住熱淚潸然:
睡在花陰下的
貓,你的身體一半冷,一半熱,終于伸了伸懶腰。
光已從上面靜悄悄
移過去了。蒼老的手總是喜歡
撫摸著你的皮毛……
一只貓、蒼老的手,多么孤獨和寂寥。詩人沒說什么,又似乎講透人間冷暖。
“喵”——小黑貓朝我叫了一聲。我一愣,拿出手機,在群里發(fā)出一個消息。我告訴自己,它不是被放逐的,它有一個粗心的主人,正在焦急地等待。
我去廚房,切了塊肉,放在紙板上。我呼喚它,它竟然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
我給自己說,如果它接受我的善意,我一定把它留下。它嗅了嗅肉,突然,門鈴響起,小貓一個轉(zhuǎn)身,又躲在沙發(fā)底下。
一對年輕的夫婦敲響了我的門。他們說,貓貓是他們的,謝謝我收留和照顧。
我如釋重負(fù),卻又悵然若失。小貓離開的時候,叫出聲來,我看它回頭,望了我一眼。我的身體,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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