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2年11月10日
◎廖天元
“甜夢”花開的時候,是在重陽當天。秋雨扣窗,徹底為炎熱的夏天舉行了閉幕儀式。
妻子跑到臥室,驚喜地喊我:“快起來看花,甜夢開了?!蔽宜坌殊欤@一聲喊,讓人真有點“慍怒”:“它這時開什么花呀,真是會挑時候。”
秋說來就來,秋色漸深,晨涼初透。眼前,兩三朵杏粉色的花朵,在風雨中顫顫微微,開得并不熱烈,卻也耀眼。當然,“甜夢”的旁邊,爬墻的三角梅還是一如既往的艷麗,長壽花也頂出新的花蕾。
在秋天,很多年,我從不把這些花兒當做秋天的信物,除了銀杏。這叫甜夢的,我曾和妻子討論過,本屬于月季系列的它,為啥卻有一個如此甜膩俗氣的名字?難道僅僅是博得人的一個歡喜?妻說:“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給自己一個美好的預言?!逼薜恼f法自然不算解釋,當然我不需要答案。她愛種花,搬新家之后,對花花草草更加興趣盎然。周末,我在家發(fā)呆的時候,她往往會把我拽到樓頂,去參觀她的作品,興致飛揚地給我介紹:這是薔薇,這是月季,這是多肉,這是凌霄……
每個人的愛好自然不同。我喜歡常青植物,并不喜歡花花草草。曾經(jīng)讀《紅樓夢》,獨愛林黛玉那一株絳珠仙草,如空谷幽蘭。面對眾多的花兒,就有些熟視無睹。在我眼里,花兒盛開的時候,那是生命的鼎盛時期,剩余的都是倒計時。而綠色常青植物,它帶著根,扎根大地和泥土,低調(diào)而沉穩(wěn),平凡而長久。
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歡被圈養(yǎng)的花兒。原本屬于大自然的精靈,被人為局限在狹小的空間,它們能否感受到自由和快樂?哪怕開在深山峽谷,一生都不被看見又如何呢?
妻不愿意和我爭論,周末時間一如既往去各大花卉市場,百里挑一抱回眾多根根苗苗。我下班回家,上樓去仰望凡間星辰,看到曾經(jīng)的一塊空地,竟然被各種花草占據(jù)。
但我得承認,妻是有些藝術(shù)細胞的,樓頂?shù)闹参锔叩湾e落,疏密有致,有假山流水的動靜之美,有桃紅梨白的色彩之美,有冬梅秋菊的品格之美,更妙的是,各種花朵不慢不疾,次第開放,更綻放出時光之美,四季輪回之美。我其實叫不出它們的名字,卻時常在妻的“花園”里逡巡。
妻在學校的工作十分繁重,工作壓力絲毫不比我少。但每一天清晨,她總雷打不動地伺候花花草草,我見她有時澆水,有時施肥,有時把水噴灑在葉片上,有時撐開葉片澆到根部底。有些花讓它們享受饕餮盛宴,有些花卻讓它們淺嘗輒止……我知道,妻定然研究了它們的稟賦,然后一一對癥施策。
大多數(shù)的花兒也沒有辜負妻,但是這個“甜夢”在這個夏天依然差點“香消玉隕”。今年這個夏天,氣溫高得離譜,60年難得一遇。妻特別用心呵護,但還是阻擋不住一些花草枯萎,其中甜夢顯得尤為“驚心動魄”。我勸她要順其自然,她不緊不慢地回我:“順其自然是竭盡所能之后的不強求,而非兩手一攤的不作為?!蔽也辉僬f話,妻思維縝密,辯論我不是對手。
任由她“折騰”吧。如果能折騰出一番名堂自然不錯,沒有結(jié)果也能心安,保底也能收獲一種別致的體驗。一個人能如此篤定,管它風吹雨打而初衷不變,這樣的堅定也算十分難得。
許是秋風秋雨來得及時,“甜夢”出乎意料地緩活過來,一夜風雨后,竟把驚喜送來。
我們駐足,默默無語。后來,妻開了口:“你不覺得嗎?養(yǎng)花就是養(yǎng)心。你在養(yǎng)花,花也在養(yǎng)你。綠能靜舍,也能凈懷?!?/span>
我沒回應。但我知道自己的心已重歸平和和寧靜。妻子培植的花園,無疑像一篇充滿哲理的寓言。秋雨呢喃中,我嗅到“甜夢”的氣息,在細雨中很香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