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2年10月10日
◎嘎子
第一章
我不知父親為什么這樣說,把那支使我難受得想嘔的煙扔到地上,伸腳踩滅。父親又撿起來,吹干凈上面的泥土,小心地放回煙盒。
父親說:“我今天在知青辦給你報了名,你就不讀高中了?!?/span>
我說:“隨便?!遍L長打了個哈欠,一副想睡覺的樣子。父親拍拍我的臉,“你別做出副什么都不關(guān)心的樣子,這可是你的前途呀!”
我埋著頭,咕嚕著:“反正我不到姐姐那兒插隊?!?/span>
父親說:“你姐姐那兒想插還插不進呢!你還這么小,下遠了我又擔心。我給知青辦朋友說了,他們會給你安排個好地方的?!?/span>
我說:“下得太近了,我還不如讀完高中再爭取讀大學?!备赣H甩甩頭,說:“娃呀,你不想想,現(xiàn)在推薦上大學,都得干兩年以上的知青。你先下鄉(xiāng),兩年后,他們高中畢業(yè),你已有兩年的知青生活,誰來和你爭上大學的名額?你想讀高中,現(xiàn)在的高中又能學些什么?學交白卷?學生與老師一起大批判?”
搞過財務(wù)工作的父親,真能打一手漂亮的算盤。
父親有些得意了,又掏出煙盒,把我吸過的那支煙叨在嘴上,問我想不想吸。我搖搖頭說不想。父親說:“我像你這么大,已經(jīng)參軍了。那時也下鄉(xiāng),搞土改,還打土匪。我從沒怕過。”
父親滔滔不絕地講他的過去,我什么也聽不進去了。瞌睡早已把我擊倒了,我迷迷糊糊來到一片沙灘,太陽把沙灘烤得很燙。我就躺在暖烘烘的沙灘上,讓五顏六色的夢像鳥兒似的從我眼前飛過。
幾天后,父親告訴我,知青辦已定了,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插隊,那地方父親也沒去過,是紅軍長征去過的地方,在歷史書上都能翻到,北上抗日的紅二、四方面軍曾在那里會師,朱德與賀龍都曾駐扎在那里。父親問我:“那么遠,敢不敢去?”我說:“越遠越好,這家都讓我住出霉味來了。”我的話父親肯定很不高興,他沒說指責的話,只是搖頭嘆氣,說:“你媽媽死后,我沒帶好你們。你們已經(jīng)長大了,路靠你們自己去走了?!?/span>
我說:“爸爸,我什么都不怪你?!?/span>
父親說:“沒怪就好。這次知青辦只接受了你一個去那地方的知青。是我的朋友幫忙爭取的,一個知青去那兒,人家會當作寶貝,今后你想招工招干和讀書,都沒誰與你爭?!备赣H還給我找來了地圖,商量去那兒該怎么走。
父親又給我遞了一支煙。我把煙還給父親,說我根本就不會抽這玩藝兒。父親不信,又把姐姐給我洗衣服,從兜里搜出的那把煙絲提出來說:“男人長大了,吸點煙算不了什么??梢粋€男人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做了,就要承擔責任。”
我爬到床腳下,抱出一個紙盒,遞給父親說:“我為你收集的煙蒂,都快存滿一盒了。我想把它撕成煙絲,再給你做個煙斗。” 父親捧著我為他集的煙蒂,眼圈紅了,坐在木凳上很久都沒說一句話。我把一杯熱茶端給他時,他才說:“你真的長大了?!?/span>
一星期后,我的同學們都走進了高中的大門,而我卻孤伶伶地背起沉重的行李,來到長途汽車站。父親沒來送我,他三天前就派下鄉(xiāng)搞社會主義教育去了。他叫我到了生產(chǎn)隊,一定給他寫封信。
深深的車轍
坐了兩天的車,到了高原上的第一座小城康定。
一路上都在睡覺。我想自己坐車睡覺的毛病就是在那時生下的。車一晃,腦袋就同馬達一起嗡嗡響,人成了一只空瓶罐,在車上搖搖晃晃,啥都不知道了。只是翻二郎山時,讓我興奮了一下。我第一次看見了滿世界的雪,山上樹上石頭上。公路上的雪讓車輪壓成了硬梆梆的冰板,大車小車,輪上都套上了防滑的鐵鏈,軋在路上,一片嘩啦啦地響。上山時,云更稠了,把山谷溝壑填得滿滿的,車像要飄起來,輪不沾地行在茫茫云海。我把知青辦發(fā)的軍棉大衣裹得緊緊的,身子還冷得不住地抖。旁邊的一位老人看著我笑,然后望著窗外,哼起了那首關(guān)于這座山的歌。
二呀二郎山,
高呀嘛高萬丈……
我看見,唱這首歌時,有淚花在他發(fā)紅的眼眶內(nèi)閃。
我站起來,四處望望,一座座巨人似的高山迎面撞來,碎了散開了就成了一片片白茫茫的云海。我一激動,把毛主席的《沁園春·雪》高聲朗誦: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有許多人跟著誦: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我一興奮,便對所有的人哈哈大笑。
老人問我:“第一次來高原?”
我點點頭,說:“我在省城,連山都難得見。哪有這么好的雪?!?/span>
老人很平靜,說:“你應該少說話,少動。第一次來高原都會有高山反應。別看你年輕,精力旺,反應起來說不定會要了你的命?!?(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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