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06月25日
◎夏壩丁真
鄧珠帶著幾分忐忑不安,雇傭小工拆除了父親三番五次加高的院壩圍墻,清理了一層幾年積淀的肥料。村寨的左鄰右舍就像驚擾的群鳥,紛紛靜觀。有人議論:鄧珠就是個敗家子,拆除圍墻院內(nèi)的果樹怎么辦?有人議論:阿尼扎西絕對會打殘鄧珠的手腳,換成我也會。鄧珠的老婆聽到村寨人的議論后,勸鄧珠還是把圍墻重新請人夯筑好。鄧珠心里也非常擔憂:院內(nèi)的果樹裸露在外,牛群夜間無處圈養(yǎng)。假如民宿沒有鄉(xiāng)黨委書記描述的前景,余生必定在父親的責罵中度過。
日子像流水一樣流動著。鄧珠的母親生怕臨行前吩咐的事沒有做完,再三拖延回家的時間。阿尼扎西心里卻一直惦記著家中的牛群,生怕他們喂養(yǎng)不好。最終,鄧珠的母親沒有爭過阿尼扎西。有天傍晚,阿尼扎西興高采烈地回到村,左拐右轉(zhuǎn)走到家門時,眼前的場景差點讓阿尼扎西昏倒。院壩的圍墻只剩下馬背那么高,房屋一側(cè)的果園圍墻完全拆除,牛群在果樹下埋頭吃著草料??匆姼赣H回來,鄧珠悄悄躲在了房后的草垛。阿尼扎西噴著唾液責罵:敗家子,今天我非打殘他不可。
一時間,左鄰右舍全都圍攏過來。有些人生怕老人氣暈,真心地勸說著,有些人不懷好意地迎合著阿尼扎西的話。鄧珠的母親覺得事情不妙,便小聲對兒媳說:趕快把鄉(xiāng)黨委書記請過來。
大家把阿尼扎西扶到了廚房,還讓他服下了心臟病的藥。過會兒,鄉(xiāng)黨委書記等人趕來,鄧珠也出現(xiàn)在了家中。鄉(xiāng)黨委書記說:“你的兒子是非常了不起的人,鄉(xiāng)黨委、政府也會爭取資金來扶持你家的民宿?!?/span>
“了不起?他的笑話會流傳百世?!?/span>
也許是鄉(xiāng)黨委書記的出現(xiàn),也許是左鄰右舍聚集人數(shù)太多了,阿尼扎西沒有再發(fā)怒,而是靜靜地躺上了床。
鄧珠起早貪黑地躲著父親,一家人之間沒有多余的話。阿尼扎西也徹底把放牧的事交給了兒媳,整日呆在家中。院壩內(nèi)來了很多的工人,有本地的,也有外鄉(xiāng)的。阿尼扎西整天院內(nèi)院外轉(zhuǎn)悠,還時不時跟人爭吵。有天早晨,阿尼扎西指著一位泥工師傅大罵:“臭小子,水泥不要錢呀!”幸好鄧珠的母親及時把他拉過來,說:“你這輩子除了會種地放牧,還會什么?別瞎指揮?!?/span>
“我對天發(fā)誓,從今以后絕不管家中任何事。”鄧珠的母親只是認為老頭子說說而已,便轉(zhuǎn)身去喂牛去了。阿尼扎西回房收拾起自己的行李,獨自一人離開了家。這是他第一次那么果斷地離開家,也是第一次不顧及世俗之論的離家。傍晚時分,家人們到處打聽消息,到處去找尋,最終在他的哥哥家找到,但老人死活不肯回家。說是想跟哥哥呆段時間,鄧珠只好獨自回家。
一個多月后,鄧珠家的民宿改造基本完工,村里人非常羨慕,縣里鄉(xiāng)上的參觀人群也逐漸增多。阿尼扎西聽說后,獨自一人回到家。
鄧珠和兒媳在一旁攙扶著父親上座。
鄧珠的母親說:“今天是啥日子,扎西大人終于知道回家啦!”
“說啥風涼話?”
“難道不是嗎?我以為這輩子就住在你哥家了呢?”
“我不需要坐,想樓上樓下去看看。”
“當初你不是堅決反對嗎?”
“當初是當初,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嘛!”
鄧珠和兒媳忍不住偷笑著,鄧珠的母親也悄悄地偷笑著。夫妻那么多年,鄧珠的母親知道自己的老伴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阿尼扎西在鄧珠的攙扶下,樓上樓下看了一遍,還不停地用手撫摸著嶄新的白色床單被套,臉上露出滿意地微笑。然后,又來到了院壩和果園,坐上花崗石切面的石凳,觀賞著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木質(zhì)的花箱等,還不停地自語:“不錯,真的不錯。”鄧珠開始給父親講解著整個民宿的改造過程,還牽手著他的手引他到已經(jīng)改造好的一層酒吧和咖啡廳。這時,阿尼扎西又開始發(fā)怒了,破口大罵:“一層改造成這樣,我的牛群咋辦?積肥咋辦?”
“你放心,牛群暫時關(guān)在房后,過段時間再給它們修建牛棚?!?/span>
“過段時間是多久。冬季來了,牛群些咋辦?”
“今后我們家不需要靠牛?!?/span>
“忘恩負義的家伙,這些牛群為我們家做了多少貢獻,你知道嗎?”
“呵呵…”
“笑啥,還有土地不需要施肥嗎?”
鄧珠生怕再次惹怒父親,便不停地點頭著。
晚飯時,家人還是為阿尼扎西準備了江津白酒。有些醉意的阿尼扎西再次提起一層改造的事:“這些牛為家里做了多少貢獻啊,現(xiàn)在它們連窩也沒了。”這時,鄧珠的母親鏗將有力地說:“就你才知道心疼牛群嗎?就你才知道土地需要施肥嗎?”
“改造院壩、果園和二三層我沒意見,但不需要改造一層呀!”
“難不成讓入住的客人每天聞著糞便的氣味,踩著牛糞嗎?”
聽著妻子略帶生氣的回答,阿尼扎西只好起身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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