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04月23日
◎侯國平
老家正陽是個農業(yè)縣,地下沒有煤,用煤要從焦作、密縣運來。最近的火車站明港離縣城還有七十多里路。那時縣里攏共只有幾輛解放牌汽車,運輸能力不足,煤炭又是計劃供應,縣里有個煤炭公司,院子里只有一小堆煤是供縣機械廠打鐵用的。所以家家戶戶燒水做飯,都是用地鍋、燒柴禾。每當飯點時分,小城正陽上空,炊煙升起,一團市井之氣翻騰奔走,到處都彌漫著柴草燃燒的氣息。
家里也是一盤土灶,一天三次點火冒煙。土灶是泥巴和柴草砌成的,可以來回搬動。但沒有煙囪做起飯來滿屋子冒煙,母親一把鍋上一把鍋下,忙得顧不過來。所以,地鍋燒火的任務也就義不容辭的落在了我的頭上。
當個燒火童子,我是十分抵觸和反對的,常常以各種理由推脫。比如,要做作業(yè)了,肚子疼,要去廁所了。這時候母親就會說,你不餓,你不吃飯嗎?沒辦法,只好乖乖地去燒火。
燒火看似簡單,其實也有學問,柴要一把一把地慢慢填,不可一下子把柴填滿灶膛,比如正在炒菜,需要大火,你漫不經心,漫吞吞地添一把柴,是不行的。熬大米粥時,需要小火,你一把又一把地猛添柴草,鍋里的粥就會溢出來。這時,母親就你頭上猛拍一把說,看著火,另走神,驚得你出了一身大汗。
我并不熱愛燒火這工作,常常漫不經心應對了事,灶膛里的火,燒著燒著就滅了,還要用嘴使勁吹火,嗆得兩眼是淚,滿臉是灰。母親就會過來,往外掏塞了滿滿一灶膛的柴草,一邊掏,一邊說人要實,火要虛,你塞了這么多柴,能會不滅。母親稍微播弄一下,灶膛里的火又熊熊燃燒起來了。
這心煩意亂的燒火工作做起來一點意思也沒有,尤其到了小學三年級那會兒,喜歡上了讀書,什么《三國演義》《楊家將》《岳飛傳》,都喜歡看。放學回家,扔下書包,就要拿起書讀。這些書都是從班上一個富家子弟叫朱武正的那里借來的。為了借一本書看,要低三下四地求人說好話,一點尊嚴也沒有的,人家不理你,也要賠笑臉,不許惱。還要一再保證,不損壞,按時歸還。有時候,還要幫人家寫作業(yè),把自己一大堆紙四板也送了人。
就在自己興致盎然,捧書閱讀的時候母親就在一邊說,燒火去。你可以想見,那是一種什么心情,糟糕透了。但是,火又不能不燒,書又不能不看。所以就拿起了書本,坐在了地鍋旁,一邊燒火,一邊讀書,當灶膛里的火光照亮了自己的臉龐和手中的書本時,我突然感到,燒火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在地鍋旁讀書,也是有意義的。
燒火和讀書,風馬牛不相及。俗話說一心不能二用,當你沉浸在字里行間時,就會忘了往灶膛里添柴。在我看來,讀書是第一位的,燒火是第二位的,常常是自己埋頭看書忘了燒火,所以,燒著燒著灶膛里的火就會熄滅。正在炒菜時,母親突然發(fā)現鍋涼了就會說,快添一把柴,這時,我只好放下書本,往灶膛里胡亂添柴。
母親對我一邊燒火一邊讀書并不反對,只是說一邊燒火一邊看書,能記住嗎?我馬上回答,能記住,到底能不能記住呢?灶膛旁邊的讀書時光告訴我,書能記得一二,燒火早就忘得一干二凈。
有一回好不容易借了一本《鐵道游擊隊》,人家要一天看完馬上還,所以燒火的時候就聚精會神地讀,把燒火的事扔在了腦后,結果灶膛里的 火苗兒竄了出來,燃著了灶膛邊的柴草,把自己的眉毛都燒著了。母親一見嚇了一跳,連忙撲滅了就要燃起的大火,又仔細看了我被火苗燎起的狀況,知道無大礙后,才放了心。
以后,一連幾天都沒有在地鍋旁看書了,可實在忍不住呀,光燒火不看書,那怎么行呢?有一天借了一本《野火春風斗古城》,也是馬上要還,很急。結果又在灶膛邊讀起了書,誰知道灶膛里的火苗兒又竄了出來,把手里的書都燒毛了邊,這一下問題很嚴重,書主不答應要賠償,討價還價,費了好長時間。最后,從舍不得花掉的一塊壓歲錢中拿出了五毛錢,做了賠償才算拉倒。但這阻擋不了我在灶膛邊一邊燒火一邊讀書。
地鍋旁的讀書時光,讓我堅定了閱讀的好習慣。在以后的日子里,無論環(huán)境多么艱難困苦,都沒有放棄讀書的愛好,閱讀已經成了生活中的一個內容。每當想起地鍋旁邊的讀書時光,那熊熊的火光就在眼前閃耀,從頭到腳都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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