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11月30日
◎杜明權
萬千的植物們克服生長環(huán)境惡劣的各種困難,以生命追尋陽光,把之化為自己需要的生命能量,變幻莫測,化腐朽為神奇,為大地寫就了壯麗的詩篇。一年之中,時光走到晚秋之巔,在萬類的簇擁之下,大地才真正彰顯出它的輝煌燦爛。
霜降以后,氣溫陡然下降,秋風帶著凜冽寒氣,清掃著鄉(xiāng)村水泥路面上成堆的落葉,把它們橫掃到叢林雜草之中。叢林小徑布滿了厚厚一層土褐色的落葉,被雨霧浸潤得濕漉漉的,它們正在融入黑色的土地,而樹上留下的葉子,也慢慢浸染了縷縷黃色,在枝頭搖曳著跳著送行秋的舞蹈。野生動物漸次隱沒蹤跡,潛伏于洞穴內(nèi)開始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而那些無數(shù)頑皮的飛蟲,照舊在草木間上下飛竄,它們成群結隊,游樂嬉戲,繼續(xù)在酷寒到來的時日里展示著它們頑強的斗志。此時,漫山遍野的火棘結出鮮紅的如豌豆大小的果實,火紅如血,在秋末寂寥的翠綠間顯得十分耀眼,像掛著的密集的小燈籠,呈現(xiàn)出一片歡騰熱鬧的景象。勾兒茶在厚實油綠的小葉片間,亮出一串串奶子似的,比黃豆略小一點點的小紅果,閃耀在綠葉間,光鮮靚麗。黃槐決明樹開出金黃色的花,鮮艷燦爛。千里光也不示弱,借助灌木的力量,把自己的藤蔓引向高枝,讓自己比別的植物更能親近太陽的溫柔,它們開出一叢叢金黃色的花朵,在漸緊的秋風中,以此展示自己生命力的堅韌與頑強。薊、香薷、風毛菊、銀蓮花(野棉花)舉起一簇簇淡紫或醬紅色的花朵,沉靜而優(yōu)雅。風中傳遞著野菊花黃燦燦的異香,馬蘭的小手捧出潔白的菊花似的花朵……奇花異草,璀璨絢爛,像銀河系里閃爍的繁星。如果不仔細觀察,你根本就發(fā)現(xiàn)不了細柄草正借助獵獵秋風的強大力量,吐蕊揚花,擼一串稗子似的細小花序,放在鼻孔下嗅一嗅,這不起眼的淡綠色的小花序,散發(fā)出甜絲絲的清香,像草莓,難怪牛羊們把之作美味佳肴。
秋風撕扯著樹木上的葉子,嘩嘩啦啦脆響,西風漫卷,而翠綠的葉子們就是不愿意飄落下去,堅強的落葉樹要步入冬天后,它們才愿意完全脫盡葉子。雖然秋寒陣陣,但卻從不缺少鬧騰騰的花朵,秋天既有碩果累累,又有百花盛開,比春天更加繁榮昌盛。森林里的秋天是熱鬧的,秋風吹著口哨而來,無疑增添了這種熱鬧的氣氛。植物們像是遇到了它們自己的節(jié)日,千姿百態(tài),披紅掛綠,層林盡染,這是秋天森林熱鬧非凡的基調(diào)。在山野里行走,我粘了一身的草籽,走累了,轉到一個草棚里,躺下來,貼近大地,只要安靜地傾聽與感受,就能聽到森林和美的聲音與心跳,就能聞到來自大地深處涌動的新鮮氣息,像仁慈寬容的森林精靈,在細心地撫慰著一切。
很多植物,深秋里開花,它們定然會有一些在嚴冬里結實,這些植物大多是一些耐寒植物,它們不僅在春夏沸騰喧囂的日子里長勢強旺,而在寒冷的秋冬里也不會停止生長。
我每一次走進森林前,必先沐浴凈身,以表達對森林的敬重。古人以為大地山川皆有神靈,并冠以姓名:土地爺、山神、水神等,凡出外或進山前必焚香祭拜?,F(xiàn)在細細想一想,實際上是人們以感恩的心態(tài),虔誠地表達對恩賜人們生存物資的大地與森林的尊崇,為了拉近和自然的距離,就將其具象為人格化的可親可近的神靈。
我個人認為,北方空氣干燥,山勢峭拔壯觀,環(huán)境充滿了剛性,人則需要溫性柔和、滋補保健的植物作為補充,比如喝茶,可以多喝一些特性溫和滋潤的菊花茶等,養(yǎng)顏潤肺,驅燥散寒。而南方氣候溫潤,山水柔婉秀麗,充溢著柔性,人就需要特性陽剛的中草藥滋補人體,除濕去毒,增益身體陽剛之氣。在菜子河流域,野菊屬于耐寒植物,“我花開后百花殺”,迎寒怒放的菊精心炮制后,可以少量啜飲一些,是避瘴去煩安神的佳品。我每次從山林里特意尋回的植物,比如白首烏、野菊、卷柏、地黃、藿香、紫蘇、金錢草等,經(jīng)過清洗、蒸鍋殺菌、晾曬等一系列去毒去燥的炮制過程之后,平時用少許泡水喝,也作為我爬山涉水隨身攜帶物。有時就地取材,蒲公英、鮮竹葉心、地黃等,到泉水里洗凈,放入保溫杯中。為了安全,我在每一個臨時草棚邊,材料及工錢總體用資兩千余元,請電焊匠人用廢舊液化氣罐給我焊制了幾個鐵爐子灶,搬運過去分別放置在森林里那幾處草棚邊,便于我巡山煮茶燒水甚或煮飯用。對這筆可以買一臺空調(diào)、本可以節(jié)流的開支,我感覺好像有些浪費,但回心一想,這與大地恩賜我以無數(shù)珍寶以及森林防火安全等方面相比較,真是不值一提。而山鄉(xiāng)野外,人煙稀少,人跡罕至,且“道不拾遺”,沒有誰愿意去悄然搬走。既能給予人能量,又能除濕驅寒、防病強身,啜飲一口這自制的來自于山野源頭的清茶,一時大自然悠遠綿長的靈氣便緩緩沁入肺腑,山水意境頓然漫入胸懷,使人充滿力量,心曠神怡,甘苦皆忘,其平淡悠遠之樂難以盡言,實在覺得自己與大自然融而為一了。
攀爬至山頂,在平緩之地支好帳篷后,便隨心觀察山頂?shù)闹脖坏纳L狀況。很多高山的山峰都禿頂,此山也不例外。在山頂?shù)臇|方一斜坡處,除開幾株馬桑樹、黃荊子等灌木以及迎寒綻放的野花,全被一片蓑茅草覆蓋,它們擠擠挨挨,密集叢生,地毯樣軟絨絨的。蓑茅草實際上是兩類不同的植物,一種叫蓑草,一種是茅草,這兩種植物外形及其特性非常相似,它們相互模仿,結一種極為雷同的毛茸茸的草籽,只是茅草有纖細若無的莖干,而蓑草沒有。似乎它們倆都有共同的興趣與愛好,常常生長在一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若不細心辨認,很難分出你我,極像雙胞胎,當?shù)厝艘虼吮慊\統(tǒng)地叫它們?yōu)樗蛎┎?。斜坡周圍遍生著高大的喬木。斜坡采光性雖好,卻因留不住雨水,且完全覆蓋著貧瘠堅硬的巖性土壤,連生命力極強的灌木都難以在此生長。而蓑茅草耐寒耐旱,長年累月在此固土固水,染綠大地,不停地制造出草食性動物的食品,年復一年地在這斜坡上堅強不屈地生長,足見其生命力的頑強無比。其葉片細長、堅韌、柔軟,為中國古人蓋房頂、編蓑衣、制繩索的材料,也是我在森林里搭建臨時草棚運用的主要植物。秋風從高天勁吹而來,坐在草坡上,蓑茅草給我?guī)砹嗽S多柔和與溫暖。放眼四望,陽光被擋在厚厚的云層之外,群山綿延起伏,大地厚實沉穩(wěn),承載著萬類生命的蓬勃繁衍。在太陽系一隅,萬千生命盡情地共同奏響無比壯麗恢弘的生命之歌,大概在寂寥空闊的浩渺宇宙空間之上,也一定能聽得到來自于地球那震撼而永恒的生命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