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11月21日
◎嘎子
我已經(jīng)記不起,我們班是初中最后一學(xué)期還是最后一年被打散了,分到各班去的。我們并不是太淘氣,管制不了才打散的,鄭東升老師說,師范校招收了真正的師范生,他要去教師范生去了,帶的我們班只好打散了。
我分到二連四排,從樓上第一間教室的一連一排。掉到樓下最后一間教室的二連四排,好像一本書的封面和封底,正好讀完了就滾出師范校了。
開始了兩門很新鮮的課:化學(xué)和地理。教化學(xué)的楊友豪老師是個看起來很和藹,臉蒼白,身體有些虛弱的中年老師。他一進(jìn)教室就說,我身體不好,愛坐在板凳上講課,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你們聽講?當(dāng)然不會了,因為沒幾個人想聽那些奇奇怪怪化學(xué)符號。有一天上著課,他突然停下了,臉上帶著奇怪的笑,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大口說,你們中有一個人上化學(xué)課入了迷吧?他正悄悄地用鏡子照自已的臉,是在瞧自已臉上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吧?
我們都笑了,朝左右瞧著,看是誰在用小圓鏡瞧自已的臉。開始我們懷疑是個女生吧,只有女生才愛照鏡子。楊老師又說,別亂朝女生身上瞧,女生照鏡子是沒有化學(xué)反應(yīng)的。男生才能瞧出化學(xué)反應(yīng)。
哈哈,我們都笑了,就東找西找,想找出那個男生。當(dāng)然誰也沒找出來。
下課后,有個女生說,她知道是誰。她的同桌是那個姓屈的男生,此時正捂住臉埋頭坐在那里,好像很害羞的樣子。姓屈的男生也承認(rèn),自已是臉上發(fā)了好些青春痘。他讓我們瞧,我們卻啥也沒瞧到。
教地理的那位老師是從康中校借過來的,姓余。他講課像講評書,整整一堂課都不枯燥,安安靜靜沒一個人講話。我們都叫他余殼子,就是最會吹殼子的人。他講印度鬧饑荒,印度總統(tǒng)解決饑荒的辦法是,叫所有的饑民喝飽了水在太陽下曬肚皮,說是那些可以增加葉綠素,肚子就不會感到饑餓了。真的,在我們初中最混亂的一學(xué)期,能遇上這樣的老師,是我們的幸運。因為他不僅把枯燥的課講得生動有趣,還教了我們學(xué)地理的方法,就是記憶地圖,按地圖的方位來記憶,像讀順口溜一樣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國家環(huán)境氣候生存情況文化歷史民俗全清楚了。
二連四排是個全新的環(huán)境,沒有我們一連一排時的活躍,可讀書的氛圍要濃得多。讀書的樣子長在臉上,就是話語不多的成熟。再也聽不見那種用尖厲的童音大聲叫嚷了,當(dāng)然,是好些男生再也叫不出了,他們的嗓音變得像公鴨子一樣的怪一樣的難聽了。
這個時候,我認(rèn)識了中學(xué)時期最好的兩個朋友,肖洪全和張超。我是在語文老師讀一篇學(xué)生的作文時,認(rèn)識肖洪全的,他的作文寫得真好,就是一件小小的事,他也寫出的真情與細(xì)節(jié)。不像我們的作文,就那樣干巴巴的把事情寫出來,喊幾句口號來結(jié)尾巴。我很佩服地看著這位個子不高,背有些扛的小男生,問他有沒有好看的書,我們交換著看。我正好有一本蘇聯(lián)反特小說,也不知道是向誰借的,頭尾都撕掉了,但中間還是很好看。他把我的書翻翻,說自已手里暫時沒有好看的書,有幾本《朝花》雜志,不知道我愿不愿意讀。我說行。
張超家住撒公館那個小院子里,他父親也是剛從關(guān)外調(diào)到康定。他告訴我,正在背唐詩,說熟背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溜。那時,還不知道詩是啥玩藝,就去他家里瞧。他拿出那本線裝的紙張都有些粉了的書,隨便翻開兩頁讓我讀上面的文字,我怎么也讀不通。他讀,讀得很有味道,說讀著舒服像嘗著好吃的東西,就是詩。他也練毛筆字,有一本墨拓真跡本蘇東坡的《醉翁亭記》,他讓我瞧上面的字,他滿眼都是崇拜,說這是他見過的最雄渾豪氣的字,像蘇東坡的文章與詩詞一樣。我問他,蘇東坡是誰?他有些不相信我的無知,盯了我好久,說宋朝的大文豪,郭沫若最崇拜的人。他拿了一本郭沫若的字帖讓我看上面的字,說全是學(xué)蘇東坡的字體。那一刻,我對這位瘦高個的眼睛有些細(xì)小的同學(xué)崇拜極了,他懂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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