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08月31日
◎孫琪
說起糧倉,最初的印象是在祖母的房間里,炕邊上靠墻的位置,有一個用泥巴和著土坯修的一個長方形的小糧倉。
那還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生產(chǎn)隊按勞動力和非勞動力分糧,我們家人口多勞動力少,年年分的糧食都不夠吃。就算是把麩皮磨成面粉,蒸出來的褐色饅頭,也不能痛快淋漓的吃飽肚子。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頓稠飯,就這,在祖母的精打細算下,在新糧下來之前,還要向別人家借糧才能度曰。
每年的秋冬季節(jié)還可,最怕到了開春青黃不接的時候,倉里的糧食日益見底,鍋里的面條也日益清的能照見人影。
好在,春天天氣漸漸回暖,地上的野菜也紛紛破土而出。祖母提著籃子掐來苜蓿頭,挖來黃花菜等各種野菜,摻上些面粉做成野萊面糊糊給我們吃,或者用面粉和榆錢兒拌勻蒸成菜疙瘩吃。夏天,到戈壁灘上拔些沙蔥,采些野蘑菇,摘些野刺果,和糧食搭配著吃,才能勉強度日。那時,最盼望的就是過年了,也只有過年,我們才能吃上油餅和白面饅頭解饞。后來,我稍稍長大一些,曾經(jīng)天真的問祖母,為什么不養(yǎng)豬吃肉呢?祖母也曾摸著我的頭說:“傻丫頭唉!人都吃不飽肚子,哪有喂豬的吃食??!就養(yǎng)幾只雞,還盼望著雞下了蛋換鹽呢!”
好在后來,農(nóng)村實行了土地責任承包制,農(nóng)民有了盼頭,信心滿滿的父親精心耕種土地。秋收時節(jié),父親早早將麥場碾壓的平平整整,將割下的青稞、麥子、蠶豆、胡麻,一車車拉到麥場上。父親趕著馬,拉著石磙,一圈一圈的碾壓一場場糧食??粗雺汉髵咂饋硐裥∩揭粯欲溩?,一家人臉上都是像花一樣的笑容。父親揚起木锨,用力地將糧食撒向空中,隨著風兒將麥糠和麥粒分離出來,金燦燦麥子落在干凈的麥場上,豐收的喜悅溢滿了每個人的臉龐。一年的辛苦沒有白費,父親先拉著干凈飽滿的麥子到糧站交公糧,剩下的麥子,那小小的糧倉已遠遠盛不下了。于是,父親決定建一個更大的糧倉。
建糧倉就地取材。父親鏟掉自家地上的麥茬,挖出粘土,加水和泥。父親一遍又一遍的將泥巴用鐵鍬翻來復去地攪拌,直到泥巴均勻細滑,再把泥巴鏟到長方形的土坯模子里,抹平踏實,再把模子端起來扣在平整的地上,倒出比青磚稍大的土坯。在土坯晾曬的空檔里,父親拉著馬車去河灘拾來一車碗口大的石頭,再拉來一車沙石,找來指頭粗的鋼筋,買來了水泥,打了幾塊一米多寬的正方形水泥板。材料備齊后,父親選一間向陽通風的屋子,依墻開始修建糧倉。
看似簡易的糧倉,也費了父親不少的功夫。屋內的三面墻體是現(xiàn)成的糧倉內墻。他先用石塊打底基,每隔一米留半尺寬的縫隙,用來通風防潮。鋪好石塊,父親在石縫里灌滿摻和了麥糠的泥漿,這樣使倉底更加牢固。石塊鋪好后,在石塊上抹上一層和好的水泥,再把水泥板鋪在上面,在水泥板之間的縫隙里用水泥灌實,以防老鼠打洞偷糧。建好倉底,父親拉來己經(jīng)曬干的土坯,因糧倉三面墻體是房屋的內墻,父親很快就將最后一面墻體砌好,用摻和著麥糠的泥巴抹光,這樣,一個新的適用的糧倉就建成了。砌好的墻體和父親差不多高,這樣父親肩上扛著裝滿糧食的袋子剛好可以放在墻頭,打開袋口,糧食就可以歡快地撲進糧倉。
俗話說:倉里有糧,心里不慌。糧倉建好后,隨著種田技術的提高和各種肥料的添加,豐收后的麥子、蠶豆、玉米、胡麻等雜糧都有了剩余。于是,父親留下一年足夠吃的糧食,把剩余的糧食賣掉換成錢,糧倉更是成了我家的重心地帶。父親在墻上釘上一溜碼兒指頭粗的鐵釘,釘子上掛滿了母親晾曬的一串串紅辣椒,一辮辮大蒜辮子,還有金燦燦的玉米棒子。在裝滿糧食的倉頂,擺滿了圓滾滾的南瓜,靠墻的木板架子上,整齊地碼著裝著來年種子的麻袋。地上的壇壇罐罐里裝的是母親腌制的過冬的醬黃瓜、咸沙蔥、酸白菜。母親還養(yǎng)了豬養(yǎng)了羊,墻角的袋子里是秕谷雜糧,是家禽和家畜過冬的飼料,我家的雞鴨只要看見母親打開倉門,便呼啦啦地向糧倉飛奔而去。我們也可以天天吃上白面饅頭,而野菜也早已成了餐桌上的點綴。
那時,一家人的口糧,日常的開銷,我們姊妹幾個的學雜費,都是糧食變現(xiàn)的。那時候,糧倉對于每一個農(nóng)村的家庭都是一個重要的存在,糧倉盛滿的不僅僅是我們一家人的希望,也盛滿了我們一家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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