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8月23日
麥崩全景。
游客金玉鑫（藍色衣服）與同伴在官寨石獅處。
麥崩木棧道上的游客。
歡喜的麥崩人。
◎本網(wǎng)記者 蘭色拉姆 文/圖
2018年，我州正式啟動實施大渡河流域鄉(xiāng)村振興示范區(qū)建設，計劃用3年時間打造282個示范村，以實現(xiàn)鄉(xiāng)村振興重要突破。至此，我州鄉(xiāng)村建設和發(fā)展進入嶄新階段。
經(jīng)過一年時間的打磨，今年“五一”小長假，我州42個示范村通過試運營“精彩亮相”，各示范村一展“新顏”風姿，引得10萬余人次游客駐足留步，實現(xiàn)旅游綜合收入9668.6萬元人民幣。為了解我州鄉(xiāng)村在歷史長河中的不同“印跡”，記者來到康定市麥崩鄉(xiāng)進行深入采訪。
麥崩土司官寨的角色演變
從康定市出發(fā)，在瓦斯溝口處沿大渡河逆流而上，一路向北，行經(jīng)姑咱鎮(zhèn)、黃金坪、耙亞、牛棚子等地，主干公路旁寫有“魚通官寨”的大門闖入視線。大門“腳下”，一條分路蜿蜒而上，直達麥崩鄉(xiāng)。
“魚通官寨”四個字代表麥崩率先“亮相”，這源于麥崩鄉(xiāng)至今還保留有魚通土司官寨遺址。據(jù)資料記載，嘉慶年間，時任木坪宣慰使丹紫江初妻兒包氏母子逃亡至下魚通另立衙門，因竭力效忠清廷，清道光十三年，下魚通衙門經(jīng)川督鄂山請鑄“魚通長官司”官印，并得清廷頒令的表彰。自此，魚通土司不再從屬木坪土司。
出于好奇，一到麥崩鄉(xiāng)，記者就直奔土司官寨遺址處。遺址位于該鄉(xiāng)為舍村最高處，遠遠看去，大房子、高圍墻，遺址氣勢絲毫不輸旁邊的幾棟新修的碉房。走進細看，籃球場與石獅像的“搭配”很是特別，經(jīng)當?shù)厝私榻B，記者得知這“搭配”也是遺址一部分，其中石獅還是一丈多高石碑的核心部位，后來石碑被毀，只留下石獅。
穿過一扇小木門，水泥與黃泥土交雜的院壩延伸開來，楊甲興老人愜意地坐在院壩一角。楊甲興是頭人楊恩位與魚通末代土司大女兒甲淑珍之子，今年74歲，自20世紀80年代從以來，他便一直居住在此。
“這是百年老房，總共住了7代土司?！币娪腥藖碓L，楊甲興主動打開了話匣子。小時候，因為出身頭人家里，相對同齡人“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存狀態(tài)，楊甲興完全不用擔心吃飯問題。后來，母親去世，楊甲興被接到了外公家，他的伙食從每天的玉米面、二季豆改善為頓頓大米。對當時多數(shù)麥崩人來說，能吃上麥子面和洋芋已經(jīng)算不錯。
“不光吃的好，住的也不賴，外公家的房子很氣派?！秉c起一根煙，楊甲興接著講述。當年，繞過石碑，走完石梯子就進入了土司官寨第一道門，里面是木頭架子搭建的四合院，四合院中間是石板鋪成的壩子，一條長走廊將四合院連在一起，而第二道門后則是土司老爺?shù)淖∷?/p>
楊甲興補充說：“聽長輩們說曾有位瓦斯溝戶籍的女師爺住在四合院，但我印象最深的是四合院也漏風，畢竟墻是泥巴和草做的?！?/p>
隨著楊甲興長大，土司官寨先后被魚通區(qū)政府、麥崩鄉(xiāng)政府和麥崩生產(chǎn)隊管轄。1956年物資交流大會上，土司官寨的第一道門充當了糧站，四合院的走廊成了區(qū)政府辦公地。上世紀60年代中期，土司官寨又成了學校?，F(xiàn)任為舍村村支書張學勇在這里讀過小學，據(jù)他回憶，當時全校師生共300余人，人們主要靠玉米面和洋芋果腹，后因用水不便，學校搬到了磨子溝。70年代末，土司官寨成了生產(chǎn)隊的會議室和臨時娛樂場所，麥崩人巨汝香年輕時經(jīng)常到這里溜達。
等到楊甲興入住后，土司官寨變成了純粹的住房。直到2018年，康定市圍繞“成都后花園·康養(yǎng)加休閑”主題定位，率先將土司官寨納入鄉(xiāng)村振興規(guī)劃，百年官寨搖身一變，成了麥崩鄉(xiāng)官寨文化休閑圣地標志性建筑。據(jù)了解，去年8月，魚通土司官寨施工項目落戶麥崩日央、為舍兩村，以土司官寨為核心，60戶民房集中打造具有魚通文化特色的民宿旅游項目。
“這官寨和人一樣，不同年代有不同任務。今天，官寨能作為麥崩對外展示的標志，這是一種緣分，也是一種使命。相信隨著不斷發(fā)展，麥崩的明天會更好，也相信幾十年、幾百年以后，官寨又會以另一種方式守護麥崩兒女?！笨粗唏g的墻壁，楊甲興又點燃了一支煙。
離開土司官寨遺址，記者來到日央村官寨文化休閑圣地。
在這里，紅黃綠為主色的碉樓沿山勢次第而上，鄉(xiāng)村小路和水泥公路交錯穿插，各色鮮花競相開放。加之休閑廣場、觀景臺、咖啡屋、步游道等設施一應俱全，完全想象不到這里曾是連當?shù)厝硕枷訔壍幕牡亍?/p>
木棧道是休閑圣地又一特色，棧道長度達2800余米，猶如長龍盤旋，并且棧道全用俄羅斯進口的防腐木板鋪制而成，兼具實用性和美觀性，走在棧道上，清新的木香味撲面而來，順著棧道走到山頂，便能充分欣賞“大渡河第一彎”的氣勢。
逛完棧道，張學勇的一番話讓記者覺得麥崩的故事遠不止土司官寨和休閑圣地。他說：“麥崩能發(fā)展到今天，要感謝黨和政府，也要感謝一代代麥崩人對家園的不離不棄?！?/p>
悠悠歲月中的麥崩“影像”
5月1日一大早，楊明富便來到日央村休閑廣場。康定市魚通片區(qū)鄉(xiāng)村振興‘五一’沉浸式演出將在此地舉行，他不想錯過精彩瞬間。
上午9時，距離演出還較早，但廣場已是人山人海，楊明富坐在角落處感嘆：“麥崩從來沒這般熱鬧過，今天還真是難得。”一旁的巨汝香聽聞，放下手中的香椿芽應道：“你別說，第一次看到麥崩有這么多外地人，還真有點緊張，希望今天買野菜的人多點。”
上午11時，掌聲與歡呼聲響徹休閑廣場，演出正式拉開帷幕。廣場中央，舞獅子、唱山歌、跳鍋莊，各類節(jié)目輪番上演；廣場四周，人們忙著拍照留念、點贊叫好，很是熱鬧。被現(xiàn)場的氛圍感染，楊明富使勁鼓著掌，并激動告訴記者：“麥崩的變化太大了，今天這種場景我根本沒敢想過。”
可能覺得簡單一句話不能讓記者清楚麥崩的變化，楊明富開始了回憶：“1961年，我成了初咱小學的一年級新生，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離開麥崩?！碑敃r ，初咱雖離麥崩不遠，可山路險峻難走，多數(shù)時候兩地交流較少，除非遇到上學、就醫(yī)、婚喪等大事，麥崩人才會到初咱。
那幾年，楊明富家的蜂蜜賣給供銷社，平均有300元的年收入?！澳?00元可是巨款，因為它，我上學才有黃書包挎，我的長衫子和頭帕子才比人家換得勤。”邊講邊比劃，楊明富一臉喜色。不過，當時多數(shù)麥崩人主要靠賣花椒獲取收入，而一般花椒每斤價格1.8元，大紅袍每斤2.2元，許多人辛苦一年，賣花椒的錢剛夠基本生活。
小學畢業(yè)后，楊明富到姑咱讀了一段時間高校，隨后回到麥崩掙工分，一天下來，十個工分攢2.5元錢?！皰旯趾芾?，每天一挨著枕頭就睡著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根本不能想象?！闭f完，楊明富大喘了一口氣，似乎講起掙工分的往事都很累。
休息了一會兒，楊明富以娶媳婦為例，繼續(xù)講述麥崩的變化。他說：“上世紀50年代初，我老漢兒用一塊布、一張帕子和三個響頭就把阿媽娶了回來。當時生活艱苦，他們沒條件辦婚宴。1978年，我娶媳婦的‘敲門磚’變成了新衣褲、新鞋襪，接親時還得自備泡酒。1998年，兒子結婚給新娘的禮物是戒指、耳環(huán)和手表，婚宴上客人很多，大家又唱又跳，很鬧熱。今年，我的大孫子18歲了，再過幾年，他的婚宴肯定更巴適。”
中午12時，廣場依舊熱鬧，廣場路坎下，外地汽車還在陸續(xù)駛來，不一會兒，廣場上人又變多了?！耙敫幌刃蘼氛媸菦]錯，路通了游客多了，麥崩人還擔心賺不到錢嗎？”指著擠滿客人的小吃攤位，楊明富接著回憶。
曾經(jīng)，麥崩內(nèi)外交通條件都極不理想。因是高山深谷，麥崩境內(nèi)全是僅人能通過的羊腸小道，要想通往外界，唯有橫跨在江咀的“甩橋”，直到1999年，通鄉(xiāng)公路完成修建，麥崩交通才有了改善。
雖出行不便，麥崩人總要生活，于是“皮勒勒”和馬匹就成了關鍵?！捌だ绽铡笔躯湵廊艘灶~頭負重的運輸工具，據(jù)《魚通故事》一書記載，人在背負重物時，用一皮質(zhì)繩系將重物捆綁結實后馱于背部，再將皮繩一端置于額頭上作為支力點，從而更好穩(wěn)定重心，這種皮繩被當?shù)厝朔Q作“皮勒勒”。
“我年輕時曾用‘皮勒勒’一次性背了500多斤柴火。那時候除了人工，馬匹就是運輸?shù)闹饕獎诹?。”楊明富談到?/p>
1993年，他用1006元買了一匹黃馬，取名“鐵巴”，從此無論到山溝背水，還是從江咀運大米，“鐵巴”都是他的好幫手。
隨著生活一天天好轉，“鐵巴”的活越來越少，楊明富干脆讓它“待業(yè)”休息。2015年，擔心“鐵巴”年老無伴，楊明富又買回了“紅騾”。不同于“鐵巴”年輕時跋山涉水的馱運，“紅騾”到麥崩不久就出演了電視紀錄片。
楊明富告訴記者：“麥崩是真的發(fā)展了，連牲畜都過上了好日子，人就更不用說了。從小伙兒成為老頭，我早已習慣了麥崩的一切，所以就算家人勸我到外地安享晚年，我也不會離開麥崩，相信再過幾年，麥崩的發(fā)展會更好，希望那時我還能講講麥崩的故事?！?/p>
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楊明富走向了人群。
從出走到歸來，新一代麥崩人的“遠行”
“80%以上青壯年長期在外務工，90%房屋和土地閑置荒廢?！边@項數(shù)據(jù)真實反映了曾經(jīng)的麥崩。不過，隨著麥崩返鄉(xiāng)潮的興起，這項數(shù)據(jù)發(fā)生了根本性改變，楊貴全正是為這一改變貢獻力量的代表性人物。
記者遇上楊貴全時，他正在日央村休閑廣場售賣小吃?！敖裉焓躯湵雷顭狒[的一天，趁此機會擺攤賺錢是不錯的選擇?！睘榭腿苏液昧沐X，楊貴全向記者講起了他的經(jīng)歷。
“三山兩水八面坡，靠天吃飯難過活?！边@是麥崩鄉(xiāng)村民們總結過去生活的一句順口溜，楊貴全正是在順口溜所說的環(huán)境中長大。不甘于貧窮落后，少年時，楊貴全就想闖出一番名堂，但麥崩的實際情況實在不允許他“追夢”，于是2002年中專一畢業(yè)，楊貴全就離開麥崩外出打工。
期間，楊貴全先后在康定、理塘等地當服務員、跑運輸、做買賣。然而，長期遠離故土與家人，思鄉(xiāng)念親成了他的“心疙瘩”。好在2013年，麥崩鄉(xiāng)黨委政府決定以特色產(chǎn)業(yè)培育破解麥崩貧窮困局，楊貴全回鄉(xiāng)開辦藏香豬養(yǎng)殖合作社，“心疙瘩”才被解開。
楊貴全自豪地告訴記者：“既然有相關政策支持，我決定回麥崩放手一搏，經(jīng)過多方考證、考察后，藏香豬養(yǎng)殖成了我的首選，在不斷努力下，藏香豬年銷售額最高曾達到28萬余元?！庇辛瞬叵阖i養(yǎng)殖合作社，楊貴全的腰包鼓了，村民們的收入也增加了。
合作社成立初期，許多村民還持觀望態(tài)度，但當楊貴全從10頭幼豬發(fā)展到百頭生豬，并取得很好的經(jīng)濟效益時，村民們?nèi)_始主動投身到合作社。據(jù)統(tǒng)計，楊貴全藏香豬養(yǎng)殖合作社成員有32戶，每戶年均收入至少翻了兩倍。
2015年，一次初中同學聚會，楊貴全發(fā)現(xiàn)了一道名叫“羊肚菌燉雞”的稀罕菜。這道菜售價為300元，制作成本在80元左右。隨后，了解到羊肚菌在市場上的廣受歡迎的情況后，楊貴全開始謀劃自己新的“致富路”。經(jīng)過多次實驗，麥崩鄉(xiāng)有180畝土地用于羊肚菌種植，楊貴全也成了麥崩鄉(xiāng)“敢吃螃蟹”的第一人。
2017年，在州、市畜牧專家的技術指導下，楊貴全又注冊成立了康定市麥崩鄉(xiāng)億佳家庭農(nóng)場。同年，根據(jù)麥崩鄉(xiāng)青脆李產(chǎn)業(yè)示范園建設任務，楊貴全規(guī)模化種植青脆李100畝。
“脫貧路上，腳步不能停，一定要跟上時代節(jié)奏，找到合適的路子，干出事業(yè)！如今，麥崩官寨為整個麥崩帶來了嶄新的機遇，我還得再加把勁，爭取帶領大家過上更好的生活。”楊貴全并不打算止步于已有的成績。
他補充說：“我能在麥崩有所作為，完全源于麥崩驚人的發(fā)展，若麥崩還貼著‘貧窮’的標簽，我定會繼續(xù)在外打工，所有的合作社和現(xiàn)在的攤位都將不存在。既然時代給予了麥崩新的生機，每個麥崩人都應當為麥崩的未來出一份力。”
和楊貴全一樣，李魁龍也有從“出走”到“歸來”的經(jīng)歷。招呼客人、收拾房間、安排工作，雖才滿20歲，李魁龍卻是民宿管理的熟手。因家里經(jīng)濟條件有限，2015年開始，李魁龍就在成都打工補貼家用，直到去年魚通土司官寨施工項目落戶麥崩，他才有了回家門口掙錢的想法。
正如李魁龍所說：“去年回到麥崩后，我就再也沒離開過。以前，麥崩沒油路，沒WiFi，人又少，完全是個‘老古董’，我寧可在外打工也不愿意回來，不過現(xiàn)在，就算有人求我，我也不會離開麥崩?！?/p>
如今李魁龍不愿離開麥崩，關鍵在于今天的麥崩讓他看到了希望。自魚通土司官寨施工項目落戶麥崩以來，李魁龍的父親通過鋪石板、開原石掙到了錢，日央村民宿運營后，李魁龍與弟弟作為民宿管理員也有固定工資。目前，李魁龍母親在云南打工，現(xiàn)也準備回到麥崩。
“以前我家月收入達到3000都是奇跡，現(xiàn)在月收入上萬不在話下。再過幾年，我想在麥崩開一家民宿，等到那時，月收入肯定還要增加?！闭砗每腿巳胱≠Y料，李魁龍對未來滿是憧憬。
金玉鑫是麥崩鄉(xiāng)標準的年輕人，剛滿18歲的她，就讀于郫縣鐵路工程學校。聽著游客們對麥崩鄉(xiāng)的贊嘆，她高興地表示，麥崩的發(fā)展為她在外求學增添了自信，一定要趁著年輕學好本領，好在將來為家鄉(xiāng)的建設出力。
從貧窮落后、封閉偏僻發(fā)展到新興的旅游休閑地，麥崩完成了一次“大換裝”。與此同時，一代代麥崩人也完成了不同時代賦予的使命。相信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不斷發(fā)展，麥崩和所有甘孜州的村寨都將換上更加靚麗的“妝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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