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3月15日
◎魏子
春末夏初,若是走在青草依依的田野小徑,入眼之處是那一叢叢長在田間地頭的各色野花。其中,最多的當屬苦菜花。
那一棵棵苦菜頭頂著只有成人拇指蓋大小的黃色或者白色花盤,迎著吹來的山風隨風招展著,仿佛和路上偶遇的鄉(xiāng)民一樣熱情地與你打著招呼。盡管它沒有玫瑰的嬌艷欲滴,可它卻是山野村民眼中最耐看的花兒。
春寒料峭的初春,它總會掙脫開天寒地凍的束縛,把一簇簇感受到春風的暖意以煥發(fā)的新綠昭示季節(jié)輪回開始。兒時的這個時候,我和小伙伴會在放學的時間挎著用荊條編的籃子上山挖苦菜。挖來的苦菜除了喂食家里養(yǎng)的小兔子外,還有些鮮嫩的苦菜會被母親做成農家菜豆腐端上飯桌,成為一家人嘗鮮并果腹的美食。
自此,接連幾場春雨過后,春天在故鄉(xiāng)的山野間放浪形骸的時節(jié),那些生長在旮旮旯旯里的苦菜也舒展開了身體。它們蓄積力量準備冒出花蕾之前,是最適合做苦菜茶的原料。
我從小身體虛火旺盛,經常扁桃體發(fā)炎讓身心遭罪。父親不知從誰哪里知曉了喝苦菜茶祛火的偏方。每年這個時候,他總會挑選一個合適的時間上山刨來苦菜為我制作苦菜茶。這些被他精挑細選的苦菜葉子大部分長得狹長而又扁,像極了兩片背對背長在一起的韭菜葉子。用他的話說,這是最能祛火并出味道的“小苦菜”。
等到這些帶著根的“小苦菜”被母親洗凈和曬干,父親會在暮色漸濃的黃昏,起鍋炒制苦菜茶。這個時間,殘存著飯菜香味的廚房里,會再次蕩漾出一波又一波木柴燃燒的香味。過不了多久,一股混雜著炊煙味道的清香會牢牢的鎖住我的味蕾,讓我會放下手中的書本,跑去廚房探個究竟。
我依靠在廚房的門框上,看著被忽明忽暗的爐火照亮的父親,他的臉上呈現著只有逢年過節(jié)祭祖時才會出現的的認真而嚴肅的表情?;蛟S,對于父親來說,炒制苦菜茶的時間就是他感恩大自然饋贈的一個敬畏之旅。
有些時候,我會疑問:父親對炒茶一類的事物沒有直接的認知,他是如何準確的把握火候,將苦菜茶炒制的不焦不糊,又保留了它的自然清香?后來,我和父親閑聊,他說的一些話讓我找到了事情的邏輯。
“人活一輩子,會遇上好些事。遇上事也別慌,總會辦法扛過去。但凡有點指望就得抓住,別泄氣。只要有做事的樣子,老天不會虧人。”
我已經忘記具體和父親聊起什么話題時,他用方言說出了這一番道理?,F在,再次想起他說這些話的嚴肅的神情,我收回走遠的思緒,眼睛落到了眼前這杯泡好了的苦菜茶上。
端起杯子,送杯入口,還未喝到那顏色渾厚的茶湯,一股清香就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這股熟悉的味道是鄉(xiāng)愁的味道。它烙印在骨子里,像一枚無法剔除的疼痛,早已在我的心底發(fā)芽生長。或許只有這一道來自故鄉(xiāng)的味道才能讓我客居城市的心情徹底放松。
當那一口口微微苦澀的茶湯回甘,我知道自己已從心里親近了故鄉(xiāng),被瑣事纏擾的心情開始清零,正以故鄉(xiāng)苦菜茶那般野生的純凈開啟明天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