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1月10日
◎徐光惠
那年冬天,廠里大量裁員,他失業(yè)了。
天灰蒙蒙的,冷冽的風一陣緊似一陣,飄零的落葉在風中不停地打著旋兒。他拖著鉛一樣沉的腳步,漫無目的在大街上轉悠,心一點一點往下沉,他感覺自己比那落葉還要悲憐。
他是家里的頂梁柱,老家有年邁的父母,妻子患有嚴重腎病,需要長期服藥,只能呆在家里養(yǎng)病。兒子正上高三,補習、買復習資料要花錢。每月他領了工資,只留下五百塊錢的生活費,其余全都去郵局寄回家。如今,工作沒了斷了經(jīng)濟來源,他有些六神無主,心亂如麻。
天黑下來,他才回到狹小的出租屋。屋子里陰暗、潮濕,他也懶得開燈,啃了一個面包便睡下。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黑漆漆的夜靜得可怕,只聽得見他自己的呼吸聲。直到天快亮時,他才暈暈乎乎睡去。
第二天,他去了人才市場。招聘單位并不多,轉了一天都沒找到合適的崗位。接下來的半個月,他四處求職,跑遍大街小巷,最后仍無功而返。口袋里的錢已所剩無幾,他萬念俱灰,心情降到了冰點。那天傍晚,他買了一瓶老白干,失魂落魄地走到立交橋上,悶頭喝了起來。他平時很少沾酒,被辛辣的老白干嗆到嗓子眼,他卻全然不顧,一口接一口地喝。
最后酒瓶空了,他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呀呀哇哇不知道說些什么,倒在地上渾渾噩噩睡了過去。第二天清晨,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發(fā)現(xiàn)天快亮了。氣溫很低,衣衫單薄的他凍得瑟瑟發(fā)抖,他感到頭痛欲裂,饑腸轆轆,他的肚子咕咕直叫。
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扶著欄桿往橋下走。突然,他隱約聞到一股香味飄過來,有點像烤地瓜的味道。循著誘人的香氣,他下了立交橋,轉過彎,果然看見一個賣烤地瓜的大爺。
“大爺,來個烤地瓜?!彼苓^去,伸手去兜里掏錢?!昂美?!”大爺站起身來。但是,他把衣服褲子里里外外翻遍了,都沒找到一分錢。他一下懵了,兜里僅剩的50塊錢不見了蹤影?!按鬆?,不好意思,烤地瓜我不要了?!彼柿搜士谒樇t到了耳根。
身上的錢一定是有人趁他熟睡時偷走了,他又氣又急,酒也完全醒了,他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年輕人,喝醉了吧?出了啥事兒?”大爺問?!拔摇⑽业墓ぷ鳑]了,錢也被偷了,家里還等著錢用,我真沒用、真沒用......”他蹲在地上,帶著哭腔說。
“出門在外哪能事事順心?把自己灌醉頂啥用?工作沒了可以再找,錢沒了可以再掙,打起精神來,只要活著就不怕掙不到錢?!贝鬆斦f完,從爐膛里撈出一個烤地瓜。
“拿著,快趁熱吃?!贝鬆斶f給他?!按鬆?、我、我......”望著大爺慈祥的面容,他嚅囁著?!俺粤瞬庞辛庹夜ぷ靼?,快點兒?!贝鬆敯芽镜毓先剿掷?。
烤地瓜冒著熱氣,金黃金黃的。他大口大口吃著烤地瓜,綿軟香甜,暖至心扉,這是他一生中吃到最香甜最溫暖的烤地瓜。隨著烤地瓜一起吞下的,還有順著臉頰流淌到嘴邊的淚水。
天亮了,太陽升起來了。他鄭重地對大爺鞠了一躬:“大爺,謝謝您!”通過不懈的努力,他終于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開始了新的生活。
時光荏苒,他早已離開那個城市,他卻時常想起那個寒冷的冬天,想起那個溫暖了他一生的烤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