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09月19日
■杜威
周末夜晚。妻和孩子早已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放在茶幾上的手機(jī)忽然振動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幾聲干咳的聲音。我心頭猛地一緊,是父親!這是他特有的電話前奏。因為父親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常年吸自己種的大煙,嗓子不大好,說話前總會先咳嗽幾下,清清嗓子,便于能及時說幾句清晰的話。
“平呀,這是你弟給我辦的新的電話號碼,記住哈!還有一件事,我那菜園你去看過沒?”接著又傳來幾聲干咳。
“啊……”我一時真不知道說什么好!今年春節(jié),爸說他和媽媽已在我這里住滿一年了,要去弟弟那里住上一年。他認(rèn)為,這樣對只有兩個孩子的他們而言,才是公平的做法。他們已經(jīng)走了一個多月,我還真沒有去看過他的菜園。
“看過,看過,菜長得老好了!您老人家放心吧!”沒等父親回答,我趕緊掛了電話?;貞泤s在心中蔓延。
種菜是父親絕活。在我和弟弟先后讀中學(xué)、上中師中專的那段時光。為了家用和學(xué)費(fèi),父親在繁重的勞作之余,在我家屋后的自留地里,開辟了幾小塊菜地。春季的萵筍、牛皮菜、豌豆尖;夏季的西紅柿、茄子、辣椒;秋季的土豆、地瓜、姜;冬季的卷心白、胡蘿卜……每塊種的蔬菜都不一樣,四季輪回,季季都有新鮮的蔬菜出爐,而且他種的菜又鮮又嫩,總是成熟在旺季來臨之前。父親說,菜賣淡季,方能賣個好價錢。那時的我們也得早早起床,去山上割背草回家,方能吃飯上學(xué)。每每走出家門,總能看到父親在菜園里忙碌的身影:或除草,或施肥,或搭架,或培土……父親就像照管嬰兒一樣守護(hù)著他的菜園。父親常常給我們講,這菜園,可別小看它,它可是你們兄弟倆讀書費(fèi)用的直接來源,護(hù)好它,就等于護(hù)好了你們的未來。
我們正如父親期望的那樣,吃著他種的菜,靠著種菜賣來的錢讀書,一步一步走出了大山。去年,我做了好多的工作,才將年已七旬的父親接到城里。離開菜園的他,很不習(xí)慣,經(jīng)常在我面前嘮叨,家里的菜園不能種了,他要在城里找塊空地,給我們開辟菜園。我終是拗不過他的,只能答應(yīng)他去試試。可他哪里知道,如今城里的土地是多么的金貴,怎會有閑著的土地呢!
一天中午,父親興致勃勃地告訴我,他已找到了空地,叫我一起去看看。春日午后的陽光,格外的溫潤。我跟著父親,就像小時候他領(lǐng)著我一樣,去往他找的地方。近三十分鐘的路程,我終于見到父親的菜園:齊膝的雜草,東倒西歪的樹上爬滿了藤蔓,推倒的磚墻……一點(diǎn)兒菜園的影子都沒有。父親看出了我的疑惑,他開始講述他宏大的計劃:燒草,壘磚……菜園不就出來了嗎!那份輕松語氣又讓我看到當(dāng)年父親的身影。但是,我斷然否定了他的想法,這與我接父親來城里的目的大相徑庭。父親很是傷感,在回的路上,我?guī)状蜗肭叭ダ氖郑急凰芙^了。我深深地明白,勤勞一生的父親,一刻也不想閑著,他還想如當(dāng)年那樣,守護(hù)著我們成長。
兩月后的一天中午,我下班回家,打開家門,只見一家人正坐在飯桌旁等我。一向挑食的兒子,此時正吃得津津有味,父親瞇著雙眼,嘴角微揚(yáng),那樣子就像是在欣賞一幅名畫。我趕快入席,飯桌上的蔬菜比以往豐盛多了:涼拌茄子、蒜泥黃瓜、清炒小白菜、干煸豆角……看著就有食欲,難怪孩子會胃口大開。
父親看著一家人,滿臉都是笑意,這可與他平時的嚴(yán)肅全然不同。不勝酒力的父親竟要求與我小酌一杯。我忽地明白:桌上的蔬菜,一定是父親種的!不然,怎么會有兒時的香味。他一定是在我們上班期間,去完成的他的杰作。我問媽媽,媽媽笑而不語。
一天下午,我趁著沒課,決定去父親的菜園看看。一條小徑蜿蜒在雜草叢中,它的盡頭,幾塊大小如席的菜地里:豆角的藤蔓已爬滿了支架,零星的小白花鑲嵌其間;頂著一髻兒黃花的黃瓜,白色的毛毛刺上已掛上了夜露,晶瑩閃爍;紅的、綠的西紅柿,像一個個小燈籠,綴滿了枝杈……這就是我那七旬父親的杰作!我仿佛看到了父親躬耕勞作的身影,抽著旱煙,揮舞著鋤頭,一臉的陶醉!
我好想給父親打個電話,告訴他我的愧疚:竟把他親自開墾的菜園給遺忘了!我還想告訴他:明日一早,無論風(fēng)雨,我都會帶著妻子和孩子們,也如他一樣,去守護(hù)他小小的菜園,亦如我電話中告訴他的那樣:菜,長得老好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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