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08月07日
■黎大杰
鄉(xiāng)下是羊腸小路,城里是寬闊大道。
鄉(xiāng)下的路泥腳印蓋著泥腳印,城里的大道一塵不染。
走在繁華的城里,心里總念叨鄉(xiāng)下小路。
其實,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路,一條通往心靈深處的路,路上滿是濃濃的鄉(xiāng)愁。
小路變大道,小城擴展成大城。鄉(xiāng)村似乎離我們越來越遠了,鄉(xiāng)愁卻如影隨身,越逼越近。我寓居在一座江邊之城,朝陽下,城美如畫,浩瀚的嘉陵江繞城而過,如一條玉帶纏繞在城市細腰上,城市頓時嫵媚起來。
不知多少次,我面對燈紅酒綠的大都市悵然若失,我時常迷失在霓虹燈里,找不到回家路,進城這么多年,而鄉(xiāng)下小路卻在我心中盤旋若大腸,時常攪得人心緒不寧。
我要在這座城市的夾縫中尋找回我的一條鄉(xiāng)村小路來。
潤澤路是一條小巷子,每天上班我要經(jīng)過四趟,路的歷史不長,往上翻幾頁,也就是田壩頭一條彎彎曲曲的爛泥土路而已,小路四周鋪滿稻香。如今,路變寬,田變城,不見稻香了。
叫潤澤路的路太多了,名字起得有些鄉(xiāng)愁,鋼筋混凝土和高大樓房架構(gòu)下的這條路,冷冰冰,僵硬硬,何來潤澤呢?
潤澤路在此扮演的角色只不過是這座城市血脈中一根不起眼的毛細血管罷了。一邊是繁華的嘉興路,一邊是高速通道耀目路,潤澤路是一個大寫的“H”字母中間那一橫。如把城市比喻成一個鄉(xiāng)村,潤澤路就是鄉(xiāng)村中一條最容易被忽略的小泥巴路。
城市如一張撒開的網(wǎng),鄉(xiāng)村成了網(wǎng)中一尾魚被打撈上來,這些魚都擱淺在了城里的沙灘上,因此潤澤路很擠,人車混行,街兩邊停滿車,堵,堵,堵,堵得如回鄉(xiāng)路遠得看不到盡頭。路短,步行千步不到,我每天用計步器在測。準確說,這條小巷,叫它巷子也不準確,既沒幽深盡頭,曲折路況,也沒青石板鋪就,更不見低矮木屋和雕花小木窗,直直一條小街,有如由樓房切割出來的一小片天空。
滿大街來來往往的人,都是我的鄉(xiāng)親。
街頭兩個擦鞋小攤的出攤時間比東邊升起的朝陽還早,在嘉興路與潤澤路交界處并排擺著。鞋子有泥了,沾灰了,藤椅上一坐,大媽忙不迭取出把牙刷來,洗,刷,上油,左右拉,交替擦,熟練得如在打掃自家庭院。大媽在低頭擦鞋時,還不忘望望眼面前往來穿梭的一雙雙皮鞋,停留下來的,或走得有些猶豫的,便期盼地招呼:“稍等!這位擦了,馬上給你擦?!边@個過程就如招呼來家閑坐的村里人。親切自然隨和。完事后,擦鞋人把3元錢往攤上一丟,起身走了。每當走過擦鞋攤時,面對大媽期待目光,我也會瞧瞧鞋子,尋找擦鞋理由。
潤澤路東西走向,路兩旁栽植滿大小葉榕,一株銀杏有些另類,大概是其它樹種枯萎后補栽上去的。行道樹是樸素的,就如村頭風水樹一樣,春嫩夏綠秋黃冬枯,一條樹的走廊。剛翻春那會兒,過街,感覺路寬了,亮堂了,遇一輛市政公司工程車開出,后面一輛載有新砍樹枝的車,才知他們在給行道樹修枝,枝修得有些狠,樹的新舊瘤疤黑如人面,一到四五月份,新枝一出,鵝黃色,嫩綠色,如剛孵出窩的小雞崽一般,風一吹,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潤澤路很干凈,鞋行其上,不沾泥,不帶水,自然也沒了稻香味。
我時常背著手在潤澤路拐角處逛,這里有一輛補鞋的小四輪車,黑臉瘦削的補鞋匠似我鄉(xiāng)下隔壁大爺,誠實,憨厚,木訥,可能因承受不了原店鋪租金漲幅,退租而占道經(jīng)營,可我有好久沒見他了,猜想是讓城管攆走,或找到其它地方了。
潤澤路最為擁擠時段,當數(shù)早餐時光。米粉店人滿而溢,食客站在街邊端一碗粉順勢喝下,是喝,而不是吃,就如當初在鄉(xiāng)下,村人端一碗稀飯走遍全村,或蹲樹下,或坐石凳,你夾我碗一筷咸菜,我夾你碗一塊砣子肉,嘻嘻哈哈,嚼在嘴里嘎崩響,噴噴香。
路不長,店面多而不雜亂。開鎖的,美容美發(fā)的,糕點烘焙的,廢品收購的,純凈水代理的,汽車租賃的,五金小店的,開茶樓的,應有就有,有如村子里的農(nóng)家大院或代銷點一樣。碰到認識或面熟的,點點頭,寒暄兩句,這里進進出出的人,我卻大多不認識。
時光是位老人,慢騰騰地在潤澤路上移與動,是的,所有的日子都在此如此這般地上演著重復往返,見怪不驚。
走在這條路上,我就有了走在鄉(xiāng)村小路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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