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06月15日
苗青 攝
■回眸
那只流浪狗從我身邊走過時,我被它散淡而落寞的眼神攫住。我佇足,目送它孤獨遠去的背影,就像目送一座遠逝的村莊。
記憶里,狗是村莊的喉嚨,是最活躍的宣傳員。雖然狗的語言人類不懂,但人類懂得它們的忠誠和熱情。那些村莊相距都不甚遠,隔著一條河,或隔著一片林子,村與村之間炊煙相邀,雞犬相聞。無論哪個村子的狗起了早兒亮一嗓子,遠近村莊便接二連三地沸騰起來。那時的太陽似乎很懶,哪一天都是遠村近鄰的雞鳴狗叫一聲聲喚醒的。那時候,農(nóng)家孩子的出行也很威風,前面是狗兒上竄下跳地開道,左右是貓兒鵝兒蹭來蹭去地絆腳。如果恰巧是出門放鴨的,幾十成百的鴨子排著方隊搖搖晃晃地唱著歌,那氣派,真真有千騎卷平岡的味道。
那時的鄉(xiāng)村很清新,良田美池桑竹,阡陌雜花繁樹,天籟悠悠。農(nóng)舍臥在綠樹方田間,紅黃綠紫間穿梭騰挪的是農(nóng)家豢養(yǎng)的各類牲禽。農(nóng)家籬笆茅舍,單門獨院,養(yǎng)一兩只狗貓看門守戶,也不算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就像夏季各家都要在房前屋后的樹旁點幾顆瓜豆。仲夏,那牽連的藤蔓上,黃花開過,綠瓜垂下。黃花又開,綠瓜又垂,生生不息的樣子。農(nóng)家的房屋在這些綠色生命的涂抹下像個妖嬈待嫁的姑娘,幾分羞澀,幾分期待,十分的溫馨。瓜棚下那些貓狗雞鴨吃喝戲耍,爬墻跳樹,嬉鬧調(diào)情,旁若無人。
那時,年幼的我喜歡趴在窗臺,傾聽村莊的晨樂,描下晨曦的光影,總不忘在美麗圖畫里添上幾筆:陽光下,瓜兒攀到屋脊的無限風光處,人兒嘻笑,狗兒歡跳,雞鴨鵝兔嬉耍喧鬧。在我小小的心靈里,這些生命來到我們身邊,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兒,就像家里添了丁口與你同呼吸,共湯粥,形影相隨。晚上睡覺,床下臥只狗,被窩里盤只貓,我們相親相近相安過年華。
那時的村莊就像諾亞方舟,載著行色不同的生命和希望,同舟共濟,一起融于生命的長河。
不知從何時起,我們走出了村莊的生活,或是村莊走出了我們的生活。村莊里每一寸土地上都能聽到匆匆走向城市的腳步聲。走進鋼筋混凝土森林里的人們關愛動物的心也漸漸被挑剔的味蕾所替代。
假日里偶見的那一幕,讓我震撼:樓下一群五六歲的孩子圍成圈兒在關注一只受傷的鳥兒。秋日的陽光暖暖地照向他們,我的心也油然升起暖意。忽然,一個孩子不知何故,將受傷的鳥狠很地抓起,重重地摔向地面;另一個孩子也跟著仿效將鳥抓起,摔下。他們的舉動引來旁觀孩子一陣陣的哄笑。我的心也好似被重重地摔痛一般,生出無限感慨來。沒有在村莊里成長的孩子多么貧乏,他們沒有與動物同呼吸共成長的經(jīng)歷,不懂得母牛分娩,雞鴨生蛋,五谷播種,稻麥覆壟黃等草木生息的喜樂哀傷,心靈里沒有鄉(xiāng)村綠野的熏染,怎么會懂得生命所來的艱辛,尊重生命歷程的神圣?這該是人生多么巨大的缺憾啊。
村莊漸漸遠去了,不再是那一幅幅靈動的水彩畫,真正的村莊已成為零星的碎片散落在都市的燈紅酒綠中,散落在人們泛黃的記憶里。在一片片水泥森林里,我們栽花植樹,試圖復制一個理想的村莊??汕屣L依舊,圓月當空,鳥兒卻不來。人們在鋼筋混凝土之間穿梭往來,遠離了自然,遠離了率真淳樸的天性,耳朵里少了天籟之聲的陶冶,眼睛里缺了盎然生意的浸染,心靈越來越荒蕪、空洞甚至冷酷了。
村莊遠去了,那有幸在村莊里長大的人,也只能讓心靈固守著村莊綠意蔥蘢的生命底色,抵抗著孤獨和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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