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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有風吹過田疇

甘孜日報    2024年09月18日

◎湛藍

立秋次日,天色將暮未暮中回到半隱居,小院不知何時已換了崗哨。——秋蟲唧唧唧地彈奏的小夜曲,接替了俗得讓人生不出嫌隙的蛙鼓。果然,鄉(xiāng)鎮(zhèn)能感知到季節(jié)分明的界限。

偶爾從城市龐雜的車轍和浮躁的霓虹中突圍到鄉(xiāng)鎮(zhèn),在窗前聆聽風吹過田疇、蟲鳴蛙鳴的一瞬,麻木的知覺被喚醒。從小耳聞父母說莊稼人一輩子在背太陽落山,可見就鄉(xiāng)鎮(zhèn)生活本身而言,是艱辛的。但當我們遠離鄉(xiāng)村,走了很遠的路后,才驀然發(fā)現(xiàn)所有的跋涉都只是讓心更接近原鄉(xiāng)。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讀到馮國平的系列鄉(xiāng)土散文《尋找村莊》《炊煙裊裊思故鄉(xiāng)》和《蘆花叢中憶母親》。炊煙、蘆花、老屋和莊戶人家,熟悉又典型的人事,是鄉(xiāng)村的具象也是意象。字里行間從青瓦屋頂悠然升起的炊煙,是馮國平家鄉(xiāng)巴中平昌縣的炊煙,亦是縈繞在無數(shù)背井離鄉(xiāng)的游子心頭的炊煙?!按笠恍r,我知道它是村莊的生命之本。我在悠悠飄遠的一縷縷炊煙中,看到每一戶人家鍋里的飯?!眲⒘脸坦P下的炊煙是鄉(xiāng)村的根;“蘆葦彎腰喝水的地方/順便請煙囪/在天空為我寫一封長長的信……”洛夫詩里的炊煙是一支筆;馮國平筆下的炊煙是一封家書,跨越了幾個時代的潮起潮落,抵達一炷炷炊煙舔舐過的灶臺邊,給一位賢惠、慈祥的女性——母親。

馮國平是重情的人。其實我極少定義一個人。記得與馮國平初見是在成都市微型小說學會的一次聚會中,飯局闌珊處,馮國平興起,現(xiàn)場聲情并茂地朗誦了一首詩。詩的詳細內(nèi)容我記不全了,但記得是寫給母親的詩——《母親的背影》:母親的背影總是很瘦/瘦成我手中的筆/當我輕輕拿起時/便會寫下一行行對她的思念……詩句仿佛情之所至,從心底自然流淌出來的。

母親、父親、土地和作物,平靜而樸素的敘述中自有直抵人心的力量,再次印證了詩人胸口熊熊不滅的親情與鄉(xiāng)情?!墩f唐》“守幾畝田園,供養(yǎng)老母,村酒野蔬,亦可與知己談心”,寫盡遠行之人內(nèi)心最誠摯的愿望。大抵,世間的唯美不是得償所愿,而是悵然若失。是的,又有幾個人真正回得去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呢?無數(shù)個黃昏以炊煙召喚孩子歸家的母親不在了,一回回悵望故鄉(xiāng),望一回、傷一回。

“兒時的伙伴星散天際,只有在過年的時節(jié)倦鳥歸林……他們認識我,但不認識我的那些分行的文字。村莊和老屋已經(jīng)只具符號和某種意義,僅是長輩墳地前幾疊燃燒的紙錢,幾掛震耳欲聾就悄無聲息的鞭炮了?!痹娙藢懙?,童年的玩伴散落天涯,偶爾歸來相見,發(fā)現(xiàn)心與心已隔了千山萬水。童年的情分宛若常人眼里的炊煙,風過即散,怎能不讓搭乘炊煙的專列抵達時光深處的詩人傷感呢?

絕對的美好是失真的。真正的美好一定是帶著某種遺憾或是瀕臨消失的。就像挨過餓的味蕾,最能嘗盡食物的芬芳。

我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的瞬間,初秋的新涼撲面而來。院里樹影重重。不知疲倦的夜蟲“唧唧,唧唧”的長鳴聲又傳來,今夜有風,正吹過田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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