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4年07月10日
◎路來森
夏日到,蜉蝣生。
蜉蝣,是一種原始而美麗的昆蟲。據(jù)說,它是最原始的有翅昆蟲,距今至少已有兩億年的歷史。就是這樣一種具有悠久歷史的昆蟲,其肢體,卻極其柔弱,一只蜉蝣拿在手中,只要輕輕用手一捻,就可以使其“香消玉損”。
小時候,在河岸邊,常常會捉一些蜉蝣,拿在手中玩,卻也很少有將其捻斃的時候,只因不忍。因為,蜉蝣的外表,實在是太美了,它那柔弱的肢體,楚楚可憐,美艷動人。
《詩經(jīng)·國風·曹風》有《蜉蝣》一詩:“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于我歸處?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于我歸息?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于我歸說?”雖然,全詩的主題,是借蜉蝣以比興,感嘆生命之短暫的,但詩中“楚楚”“采采”“如雪”等詞,卻是客觀地來描寫蜉蝣外表之美的。
楚楚:鮮明整潔,或五彩繽紛;采采:鮮明的樣子,或者眾多的樣子。所以說,“楚楚”“采采”,其實都是來描寫蜉蝣外表的鮮明整潔或五彩繽紛的。而“麻衣如雪”,則是描寫初生的蜉蝣,其翅翼,如雪的潔白和翅翼上網(wǎng)狀如麻的紋理的。
蜉蝣之美,來自蜉蝣獨特的形體、外表。
蜉蝣,肢體修長,頭部,有兩條短須,尾部,則有兩條長長的尾須;眼睛,似蜻蜓的眼睛,屬復眼,圓圓的,大大的,鼓鼓的,仿佛整個頭部,就只是兩只眼睛了;然而,蜉蝣的最美之處,正如《詩經(jīng)·蜉蝣》所描繪,在于它的翅翼。翅翼薄而大,安靜時,雙翅聳立,像是要隨時飛起的樣子,翅翼上,布滿了清晰的紋理,似一片紋理分明的樹葉。那種“紋理”,仿佛書寫著天地經(jīng)緯,想借自己微弱的身體,來彰顯一份大自然的幽眇和深刻。
蜉蝣,有著不同的色彩。有人說,是因為環(huán)境不同所致,即蜉蝣如變色龍,可以隨環(huán)境的變化而變化,只是不似變色龍那般變化多端罷了。也有人說,蜉蝣色彩的不同,是因為蛻變帶來的,因為蜉蝣是少有的成蟲后,可以整體蛻變生長的。應該說,后者是對的?!对娊?jīng)·蜉蝣》中“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就是寫剛剛從洞穴中出來的蜉蝣,其翅翼似雪一樣白。確然如此,而且不僅僅是翅翼“如雪”,整個身體,都是潔白透明的,只是身體邊緣,有著一絲絲的紅線,這倒反而愈加襯托了它整體的白了。那種白,真是純潔、干凈,到了晶瑩剔透的境地,容不得半點瑕疵。
蜉蝣,雖然色彩紛繁,但卻以淺黃色和白色為主。淺黃色的,是一種嫩黃,像柔軟的蛋黃,透著軟綿的體香;白色的,真白,白得晶瑩剔透,能透過那種潔白,看到體內殷紅的臟器,而殷紅的臟器,在整個軀體上,又仿佛胭脂一點,愈加增強了一只蜉蝣的美感。
蜉蝣的身體,太弱了,弱不禁風,仿佛始終處在一種“顫栗”之中,正如華晨宇唱的那首《蜉蝣》歌的幾句歌詞:“睡在夜色中都惶恐,躲在喧囂中都寂寞……”不過,也因為蜉蝣身體纖弱,就擁有了一種特別的“俏麗之美”——靜,或者動,都楚楚惹人憐愛。
蜉蝣,通常生活在淺水中,棲息在水草邊。有時,幾只蜉蝣,一同棲于一根長草上,翅翼聳起,光潔明亮,那么安靜,那么亮潔,純凈如赤子,真是叫人喜歡得不得了。蜉蝣,也會戲水,它們貼水而飛,卻總也飛不出水面;飛行時,頭須和尾須都張開,呈八字形,特別是兩條長長的尾須,像極了兩支劃水的船槳;船槳劃動,周圍蕩起淺淺的漣漪,蕩漾著,蕩漾著,像清淺而美麗的夢,此時,水夢也生香……
有人說,大凡生命短促的事物,通常都會爆發(fā)出絢爛的美。比如,曇花一現(xiàn),比如,蜉蝣一生……蜉蝣雖美,成蟲后,它的生命卻僅能活幾個小時,所以,人們就常常借蜉蝣來感嘆生命之短暫?!对娊?jīng)·蜉蝣》,是如此,后來的蘇軾,更是在《前赤壁賦》中,藉此大發(fā)感慨:“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可是,又有何妨?雖然短暫,但畢竟燦爛過了,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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